城头垛口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薛梦辉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他正用银酒壶舀起榆北河冰凌泡的烈酒。
听到老爷子的话后,薛胖子瞳孔骤缩,余光扫向城墙暗桩的机枪堡,忍不住喉咙发紧。
姜财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长衫,单手攥着一支短枪,枪管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姜财的枪口刻意偏开三寸,准星锁住薛梦辉下半身,他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对方身侧的勃朗宁手枪:
“先把枪放桌子上!慢慢的,别激动啊薛团长!”
老爷子一脸平静的威胁道,
“不然,你觉得三步之内是你喊的快还是我的枪更快?
是你喊的声音大,还是我打的更准?”
“别,保险我关着呢。”
薛胖子很光棍的说道,
“当然是您又快又准,老爷子,我保证乖乖配合,您也小心点,千万别擦枪走火。”
薛胖子声音委屈,老老实实的把枪放到了桌子上。
老爷子冷不丁说出了一个情报,
“你小子黑呀,不仅不卖给我们粮食物资,还到处坑害老百姓。
昨天运往巨木县的三十车白面,每袋掺了观音土,百姓是苦不堪言,却只能老老实实买你薛大团长的面呀。”
姜财甩出盖着红印的税单,纸张边缘粘着半片薛梦辉情妇旗袍上的合欢花刺绣。
薛梦辉喉结滚动,他人傻了呀!
不是,整个巨木县就是个筛子是吧?
短短的几秒,他脑补出一大堆信息。
手下不靠谱,敌人单枪匹马直接万军取首,绕过城防部队杀到了他的面前,这合理吗?
地方官员也不靠谱,他官商勾结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这要是没有人通风报信,打死他都不相信。
最后,就是他的小命不保啊!
就连自家情妇在哪都被对方知道了,这偌大的巨木县,还有他薛梦辉的安身之所吗?
之前都知道窑洞的地下组织牛哔,可没听说过这么牛啊!
现在呼叫南京老爷子的力行社,蓝衣社(军统前身)来帮忙还来得及吗?
薛胖子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脸,故作轻松的说道,
“老爷子,有话都好说嘛,咱们上次的交易不是挺愉快的吗?”
老爷子冷笑道,
“是挺愉快的,整整一个主力骑兵营来追杀我们,要不是我们部队接应及时,差点就被您薛团长给包饺子了。”
薛团长尴尬的想要用脚抠出三室一厅,有种当场被人抓包的感觉。
但是转念一想,明明是自己吃亏了。
“过去恩怨我也不想再提,毕竟老爷子您也没吃亏,你们红军还白得了一个骑兵营。
现在国共合作,咱们可不敢开第一枪,您也不想背上千古骂名吧?”
老爷子掀开衣物,他的怀中赫然绑着一排炸药,然后笑着说道,
“谁能证明我是红军呢?您薛团长被土匪威胁袭击,不小心殒命,这也怪不得咱们隔壁的友军吧?”
薛团长赶紧说道,
“不值当,不值当,现在国共和合作,老弟我一时糊涂,
因为被贬到边陲,所以生着闷气,这才出了昏招得罪了贵军?
之前的封锁作废,咱们两军恢复交易如何?”
老爷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小子还挺懂灵活变通啊,难道你就不怕上级的怪罪?
上面虽然没有弄条文,可是私底下已经下了命令,禁止交易吧!”
薛团长是什么人?生死攸关之际,智商狂飙一百八。
瞬间露出一副我为红军着想的表情,
“老爷子你糊涂啊!
粮食和军事物资不能卖,那我弄点咱们陕西的特产,安塞腰鼓行不行?
这玩意是能吃啊,还是能用来打仗?
那些鼓那么大,里面藏什么东西不好藏?”
“还有,你们直接派人在我们县城办公司办商社啊!
米脂不是盛产苹果吗?咱直接搞个苹果公司不过分吧?”
好一个苹果公司,薛团长还挺超前的。
老爷子表示狂赞。
“薛团长,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心合作还是虚与委蛇。”
薛胖子想要开口解释,却直接被老爷子打断,
“我没兴趣听你解释,我再给你个机会,
两天后,你带着粮食来城外废弃的土地庙,多了我不嫌多,少了我不高兴,
反正我们拿真金白银跟你买,算上今天这一次,我已经放过你两次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啊,望君珍重。”
“多交易几次之后,我们才敢放心的弄公司,
老弟呀,老哥我心里有杆秤,懂事的团长活得更久,不懂事的保安司令,没准上个厕所都让屎给噎死了。”
随后,老爷子慢慢朝着身后退去,大摇大摆的走了。
至于薛胖子,你问他敢追吗?
开玩笑,老爷子身上绑着这么多雷管炸药,他可不想找死,这要是在县城里面炸了,那乐子可就大喽。
本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薛胖子摸着自己脖颈处已经凉了的汗水,给自己猛灌了一杯酒。
然后缓缓起身,来到了警卫连这边,细心的询问了一番。
最终,他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原位。
其他部队可能比较邋遢懒散,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警卫部队都没发现老爷子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接近他。
这半年来他也复盘了好几次草地上那场战斗,毫无头绪。
他最后只能得出结论,人越老,那就越妖,那位老爷子太狡猾了。
大概在太阳落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趁黑摸出了城,有鹰眼动态地图的帮助,
方圆十公里内一览无余,他比本地人还熟悉道路。
等他留回自己住的窑洞时,老爷子蹑手蹑脚的往自己房间走。
轻轻的打开房门,然后拴上。
回头时,就发现几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大意了,没有闪!
老爷子回来的时候忘记开挂了,差点没被他们几个吓一跳。
老爷子强行挽尊,
“你们几个小鬼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去睡觉?”
哪怕是殷医生,在老爷子面前,也算是小鬼呀。
清冷的殷医生淡淡地说道,
“我们哪敢睡呀,总部机关首长可嘱咐了我们,要帮忙照顾一下老同志您,可您却玩了个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