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黓】朝之民,更是早已经看淡生死。为了王朝的未来,他们可以毅然决然的随时牺牲自身。无论是单个可能性上的,亦或是山海间所有自己的集合。
正是如此,昔日山海祀们才有底气以王朝全部生灵的性命为代价,去执行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计划。因为他们知道,哪怕【黓】朝之民,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人。只要等到星之注视降临,顺利完成升华之后,【黓】朝也能在山海之外重建!
他们没想到的是,劫难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汹涌。
计划才刚刚起步,道湮之潮便如海啸般,鲸吞了王朝中一切。
“山海似察吾等之行,特加阻遏……”
山海祀即便就剩下了一块碎片,依旧对当年王朝的覆灭耿耿于怀。他信誓旦旦地对李凡如此说道。
并且,他反反复复详细讲述了,那场灾厄出现的时间点以及规模,究竟是多么的不合常理。
李凡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山海祀因对王朝逝去的不甘,而扭曲事实的一面之词。然而随着他细听下去,也察觉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道湮之劫,实质就是山海相融。
这也注定了,在山海相融的初期所诞生的道湮规模,应当远不如现在。
但当年吞没了【黓】朝的那场灾厄……
“彼时【黓】朝遍布山海,而道湮应该只在山海初融的区域发生才对。”
李凡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劫后余生,却只以碎片状态存活的无数年里,山海祀用仅存的意识,思索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最终也只得到了,是山海的意识,察觉到了【黓】朝生灵欲超脱的计划。
这在山海看来,无异于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故而降下惩罚。这一种解释。
这也是李凡初次接触碎片时,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吞山噬海的欲念的原因。
看似【黓】朝生灵何其无辜,细细想来,【黓】朝之民,本就自山海而生。如今山海遭遇劫难,他们非凡没有支援,做出任何贡献。反而首先想的就是向那位山海之外的未知存在投降……
山海纵然不是【星】的对手,难道还不能收拾你们这些寄生虫?
“倒是也可以理解。”李凡转变了思路后,心中暗暗点头。
“若是此猜测属实,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无限海,上方山,俱是有自身意志的伟大存在。而非呆呆任人宰割。我将来行焚山煮海之举,恐怕还要小心山海的报复。”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李凡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向山海祀提出了疑问。【黓】朝是亡于道湮,但道湮是山海都无法控制的力量。山海想要惩罚【黓】朝,可以用千百种不同的方法。为何偏偏会选择这种,一定会伤及自己的方式呢?
山海祀闻言,喋喋不休之语,戛然而止。而后长久不语。
说到底,他只是将一切可能的罪魁祸首都排除了个遍,最后只剩下山海唯一的选项。事实上并没有充足合理的依据。
“吾兄,以我拙见,或许当年【黓】朝的灭亡,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李凡淡淡地叹了口气。
“如此大规模的道湮之劫,甚至都能动摇山海根基。必定牵涉到与山海同格的存在,甚至那山海之外的【星】。山海一时间陷入风雨飘摇之中,虽然最终凭借山海强大的底蕴,支撑过了这场劫难。但【黓】朝作为山海间漂浮之舟,却没能挺过去……”
“自后,山海每况愈下,相融之势,愈发迅速。”李凡将自己猜测,娓娓道来。
【黓】朝山海祀听得沉默不语。
很显然,相较于他原本的推断,李凡的猜测才是更加合理。
但他一时间,却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王朝的故去、无数生灵的陨落,竟只是一场意外。
“或者说,并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山海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山海终生乎?”
“逝者已矣,吾兄你应早日放下一切,看向未来才是。”
“你机缘巧合之下,存活至今。并恰好巧被我所救,这岂不就是某种命数使然么?或许你冥冥中承担了,重新光复建立【黓】朝的使命。”
“呼喊星之注视,完成昔日未竟之事,超脱于山海之外……”
山海祀,终日窥探山海,并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经历。在已经跟李凡建立了信任的基础上,逐渐被李凡这一套说辞,隐隐说服。
“就算吾兄你认定山海为仇敌……且睁开眼,看看周遭山海吧。道湮侵蚀遍地,山海已至岌岌可危之境。岂非大仇已报?”
从山海祀的情绪变化中,李凡感觉到,对方应该某种程度上被自己说服了。
但无数年累积的观念,却并非这么容易就被轻松扭转的。
好在,李凡锲而不舍。
一边不时以长生之力灌溉、帮助其恢复,一边则是不停的进行洗脑,劝说其放下不必要的仇恨、放眼于未来。
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当李凡的变撒真灵火种计划,已经快要完成之际。
碎片中凝聚了无数载对山海的怨魂,终于倏然散去。
白色璀璨的光华,从碎片中迸发。光芒散尽后,一道身影显现。
正是那位山海祀!
却并非“人”的模样,而是通体海蓝色、四肢细长。面孔五官,虽跟人类相似,却有明显区别。最为显着的,便是其脑袋乃是透明的。
蓝色光华,自其中宛若海水般流动。似乎可以透过看到内里同时闪耀的各种绚烂奇幻光芒。
“吾友,正式介绍下。吾名,萧忘生。”
李凡能够清晰的看到,萧忘生的脑袋里此刻闪烁的,尽是温和的色泽。
当下微微一笑,拱手道:“恭喜吾兄脱胎换骨,今日重生。”
萧忘生脑袋里,闪过一半淡蓝色的悲伤情绪。
“还要多谢吾友孜孜不倦相助。”
二人早已经在长久的交流中,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李凡当下也不客气。问起了萧忘生接下来的打算。
“王朝既覆,没有了无数子民作为支撑,引动星之注视的计划,便要更改了。”萧忘生沉吟一番,缓缓说道。
他伸手指向远方:“我能隐隐看到,那里似乎聚集着数量众多的强大生灵。其中甚至有不少,能跟我昔日全盛时相提并论。若是能够说动他们,加入计划……”
李凡眯着眼,顺着萧忘生指示方向看去。
正是那彼岸大世所在!
不由苦笑,向萧忘生再度讲述了山海现状。
“哦?那里就是彼岸?”萧忘生点点头,“比我想的,要弱不少。”
萧忘生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底气的。
昔日山海祀,共有近千之数。而萧忘生也只是其中较为年轻的一个。
在山海化的状态下所能存续的时间越长,也就代表其越强大。
当年山海祀的实力,可见一斑。
“昔日祝庙,在山海之劫面前,都无能为力。这些人所谓彼岸救世计划,终究是徒劳无功。”萧忘生摇摇头,点评道。
“或许是因为,彼岸中的真正强者,已经横渡永寂虚界,前往更古老的过去了。”李凡向萧忘生解释。
听闻了守丘公,连山、归海、太易三圣等诸多强者的事迹表现之后,萧忘生方才收起了内心的轻视。
“正跟萧兄你一样。彼岸中人的观念,并非是简简单单就能扭转过来的。若是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说服他们执行什么星之注视计划,定会被断然拒绝。”
“需徐徐图之……”
萧忘生对于现时代的生灵,根本是一无所知。听到李凡这么讲,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当下询问道:“吾兄计将安出?”
在他看来,李凡已经是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
毕竟李凡曾经亲眼目睹星之注视,甚至还差点迷失其中。根据萧忘生的经验,但凡亲自体验了【星】之威能的,都会坚定不移的、执行星之注视计划。
因为除了依靠【星】之外,其他任何方法,都无法在这场山海毁灭大劫中存活下来。
李凡微微一笑:“说服的最好方法,便是首先融入对方群体之中。真心实意的为他们考虑,帮他们意识到,现在选择的错误性。当一个个不可行的答案都排除之后,剩下的、就只能是我们的计划了。”
“不用我们去说服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首先就会说服自己。”
听闻李凡一席话,萧忘生的脑袋中,霎时呈现出、宛若沙尘风暴一般的飞扬之色。
“吾友此计甚妙!”
“就是不知,该如何加入这所谓的彼岸呢?”
萧忘生在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己是远古文明的生灵,跟现在山海生灵、存在诸多无形隔阂。对于融入彼岸集体这件事,本能的认为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李凡却哑然说道:“彼岸从不限制门槛,只要能达到那里,就算是彼岸的一员了。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融入。想要真正成为他们的核心,具备扭转他们观念的能力,那就需要付出一定的贡献了。”
虽然李凡还没有真正踏上彼岸,但彼岸诸仙却是已经见过不少。对于彼岸组织情形,大抵能够猜到些。
“达到就行?这么简单?”萧忘生闻言有些错愕。
“横渡山海,对于萧兄而言,只是寻常之事。然而对于现今绝大多数生灵来说,却是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事情。即便是我,也需造一艘玄黄仙舟,才能前往啊。”李凡喟然长叹一声,其内情绪、并非伪造。
“萧兄,且助我返回本尊处。咱们,是时候驶向彼岸了。”李凡对着萧忘生躬身行了一礼。
萧忘生点点头。
有着李凡提供的位置指引,萧忘生的视线,轻易的穿过了无尽山海的阻隔,看到了屹立在玄黄仙舟船头的李凡本尊。正对着自己露出一丝笑容。
点头示意后,大袖一挥,便裹挟着身下仙舟虚影,踏步向前。
现在修士,想要横渡山海,需明悟超过真意。
但对于萧忘生这古老生灵而言,在山海中游离穿梭,却是一种本能。
哪怕带上一虚影仙舟的累赘,对于他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事。
乘风破浪,于山海间疾行。
真正的玄黄仙舟,感受到渐起的浪涛,陷入了微微震荡之中。只是经过无数年的锤炼加强,玄黄仙舟早已经能做到无视这等程度的风浪了
一道身影,自道湮浪潮中激射而出。
仙舟虚相,跟玄黄仙舟合二为一。
萧忘生也站在了李凡本尊面前。二者间早已有默契,不再废话。
操纵着玄黄仙舟,朝着彼岸方向驶去。
若是以仙舟正常的行驶速度,怕又是要个数十万载,才能真正抵达。
但是现在,萧忘生独立船头,以身为引。一己之力,牵着整艘玄黄仙舟急速前行。
仙舟的速度,快了何止万倍!
李凡看出来,这并非单纯的只是萧忘生力量强大。而是跟他的天赋本能般,对于横渡山海,掌握着某种天然的技巧。
李凡当下虚心向萧忘生学习。
萧忘生自然不吝传授。
“对于王朝之民而言,这虽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却也需要后天的学习加强。”
“不过都是周岁之前的事情了。”仿佛回想起了当年的趣事,萧忘生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王朝早已经不复存在。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转而认真教授起了李凡。
“所谓超脱真意,固然渡山海,然而终究是以异物、艰难穿梭。”
“实则,我等本是山海生灵,源于山海。以山海之力,渡山海本身。又岂会有什么阻力?”
萧忘生试图帮助李凡,领悟跟山海同化的道理。
然而这在他看来极其简单的事情,李凡却是怎么也无法学会。
萧忘生只能安慰道:“或许是时光变易,生灵亦有不同了。”
李凡却是想起一事,不由开口问道:“当世,单一可能性中,有潜力之说。某个可能性所能诞生的强者,是存在一定上限的。”
“不知昔日山海间,可有所谓‘潜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