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密室。
烛火不安分地跳动,映得墙上人影摇晃,空气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宁王……”赵承熙揉着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皇叔他到底图什么?都这把年纪了,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搅风搅雨?难道真就为了那个位子?”
陆清婉端坐一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热的茶杯壁,“这可不好说。宁王年轻时是上过战场的,军中老部下不少。这些年看着礼佛念经,与世无争,可谁知道他底下藏着多少心思。或许,是为了遮掩什么?比如,当年北境那笔烂账,他是不是也掺和了一脚?”
“也可能,两者都有。甚至,他跟外头某些势力的勾结,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把水搅浑了,他才好趁乱摸鱼。”姜无尘打断了两人的猜测。
他看向赵承熙:“殿下,这位皇叔,恐怕不像他佛堂里敲木鱼那么简单。”
赵承熙脸上泛起苦涩:“本王心里有数。父皇对他,面上客气,私底下也一直提防着。只是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手竟然能伸进玄甲卫里头去。”
“现在不是猜他动机的时候。”姜无尘止住话头,“既然线索指向了他,咱们就不能干等着。得想个法子,逼他自己露出马脚。”
他拿起桌上那份伪造的舆图残片拓印,在指尖捻了捻:“这东西,他们既然费尽心机想要,那就用它做个饵。”
赵承熙和陆清婉都望向他。
“我要放个风声出去,”姜无尘的声音冷了几分,“就说我从这破图里,瞧出了天大的秘密。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关乎前朝龙脉的线索,足以动摇大梁国本的那种。而且,我打算瞒着所有人,偷偷把东西运出城,献给陛下。”
陆清婉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你想用这个消息,引蛇出洞?引宁王的心腹,那个玄甲卫副统领周瀚,带人来抢?”
“没错。”姜无尘肯定道,“只有让他动起来,咱们才能抓到他的把柄,拿到能指证宁王的铁证。”
赵承熙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显然在急速权衡利弊,“这……风险太大了!周瀚是玄甲卫副统领,他能调动的人手,绝非善类。万一失手……”
“所以,这出戏必须做足。”姜无尘转向赵承熙,“殿下,宫里头,需要您配合着演一出。您得在宁王面前,不经意间漏点口风,就说您也听说了‘龙脉’的事,心里也痒痒,顺便再抱怨几句,说我姜无尘不懂规矩,得了好东西就想独吞,好让宁王不起疑心。”
赵承熙沉默了许久,眼底光芒闪烁不定,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本王就陪你赌这一局!需要本王怎么做,你尽管说。”
姜无尘又看向陆清婉:“陆小姐,这次行动,少不得要动用陆家的财力物力铺路,更需要陆尚书在军中暗中策应。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城外那处废弃多年的皇家猎场驿站,地势复杂,方便咱们设伏。顾一剑会带监察司的人手提前埋伏。但对方可能有禁军高手,还得请陆尚书调派一支援军,在外围再布下一道网,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让一条鱼溜掉。”
陆清婉应得十分干脆:“姜大人放心,家父那边,我去沟通。陆家别的或许不多,但钱粮人手,凑一凑总是能办到的。”
“那就这么定了。”姜无尘站起身,“事不宜迟,立刻开始准备。消息要放出去,得做得像是不小心走漏的风声,但动静必须足够大,务必让宁王听到。”
没过几天,京城里就悄然流传起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哎,听说了吗?监察司那位姜大人手里的那份图,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图!”
“那是啥?神神秘秘的。”
“嘘!小点声!据说是……前朝的龙脉图!能定国运的那种!”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那可是泼天大功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姜大人已经解开了图里的秘密,正准备偷偷运出城献给皇上呢!”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钻进大街小巷,也自然而然地飘进了宁王赵贤的耳中。
宁王府,佛堂。
香烟袅袅,檀香的气味弥漫。
赵贤闭目盘坐在蒲团上,慢条斯理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听完心腹的低声禀报,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唯独那捻动佛珠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嗒、嗒、嗒……轻微的撞击声在安静的佛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敲得人心头发慌。
“龙脉图……姜无尘……”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子沁入骨髓的寒意,“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染指此物。”
他对着阴影处的心腹吩咐:“传话给周瀚。”
“东西,必须拿到手。”
“姜无尘,不能留。”
“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是,王爷!”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回应,随即悄无声息。
又过了三天,黄昏时分。
一队看似普通的车马,护卫人数不多,装备也寻常,慢悠悠地驶出了京城西门。
头一辆马车里,姜无尘端坐着,面沉如水。
车队行进速度不快,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当车队刚刚驶入那片废弃猎场的范围,周遭的树林黑黢黢一片,透着一股阴森瘆人的气息。
突然!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密集的箭矢如同乌云般从两侧林中射出,直扑车队中央!
“护卫!”
车队护卫反应极快,瞬间举起盾牌格挡,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杀!”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蹿出,身法迅捷,刀光闪烁着寒芒,目标明确,直指中间那辆看似最重要的马车!
为首一人,正是玄甲卫副统领,周瀚!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出手便是杀招,显然是想速战速决,抢夺东西,然后杀人灭口!
马车里,传出姜无尘略带玩味,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
“总算来了。”
话音刚落!
“放!”
顾一剑的吼声如同惊雷般炸响,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林子外围,黑暗里猛地亮起无数火星!
箭矢破风,发出尖锐的呼啸,反向朝着那些黑衣人泼洒过去!
惨叫声立时响起!
“中计了!”周瀚心头剧震,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退路已断!
“杀出去!”周瀚厉喝,挥刀带头冲锋,试图硬生生劈开一条活路。
可迎接他的,是一道快得让人窒息的剑光!
顾一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欺近,长剑直刺,快、准、狠!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周瀚刀沉力猛,每一击都带着风声。
顾一剑却滑不留手,剑走轻灵,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锋芒,剑尖却如毒蛇吐信,不断寻找破绽。
周围喊杀震天,可周瀚带来的死士在监察司精锐和陆虎调来的军士的绞杀下,阵型已乱,不断有人倒下。
周瀚越打心越沉,顾一剑的剑网越来越密,压得他喘不过气。
嗤!
肩头一凉,剧痛传来!周瀚动作一滞。
顾一剑手腕翻转,剑脊精准地磕飞了他手中的长刀!
冰冷的剑尖抵住周瀚的喉咙。
周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疯狂:“宁王不会放过……”
话没说完,顾一剑手起掌落,砍在他后颈。
周瀚哼都没哼一声,软倒下去。
“捆了!”
厮杀声渐息。
顾一剑快步走到刚下马车的姜无尘跟前,抱拳低头:“公子,周瀚已擒下。”
姜无尘看都没看地上昏死的周瀚。
“搜。”
一个字。
护卫上前,很快从周瀚贴身处摸出两样东西:一块沉甸甸的令牌,玄甲卫的标记清晰可见;还有一封火漆完好的密信。
姜无尘接过密信,拆开火漆,展开。
纸上字迹不多,却字字诛心。
夺图,杀人,不留后患。
落款处,是宁王赵贤的私印。
姜无尘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白,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度。
好一个皇叔!
“带回去。”姜无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让他开口。”
“是!”
囚车吱呀作响,车队调转方向,重新融入夜色,返回京城。
这次,网已撒开,猎物也进了笼子。
监察司,地牢深处。
潮湿,阴冷,混杂着铁锈和隐约的血腥气。
周瀚被吊在刑架上,头发散乱,嘴角带着血沫,人已经没了之前的悍勇,只剩下一片死灰。
姜无尘站在他面前,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周统领,想说什么吗?”
周瀚费力地抬起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杀你?”姜无尘的声音很轻,却钻进周瀚耳朵里,“太便宜你了。”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效忠的主子,宁王赵贤,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
姜无尘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会让你知道,背叛忠义,助纣为虐,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姜无尘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地牢里,只剩下周瀚绝望的嘶吼,在黑暗中回荡。
姜无尘走出地牢,抬头望向夜空。
繁星点点,却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血色。
京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