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的脚伤痊愈后,我们终于踏上了前往纽约的旅程。飞机降落在肯尼迪机场时,正值纽约的初春。艾米丽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舷窗上,指着远处曼哈顿的天际线:\"看!那就是帝国大厦!\"
走出航站楼,冷冽的海风夹杂着都市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我下意识裹紧了外套,艾米丽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啊,这就是纽约的味道——汽车尾气、热狗摊和无限可能。\"
她拦下一辆黄色出租车,用流利的英语报出一个地址。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俩:\"你们是游客?\"
\"我是回家,\"艾米丽笑着握住我的手,\"他是来见家长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见家长?这个安排可没提前告诉我。
出租车驶过布鲁克林大桥时,夕阳正将东河染成金色。艾米丽指着窗外:\"我爸爸的律师事务所就在那边,华尔街40号。\"她的声音里带着骄傲,又有一丝紧张。
我们在一栋红砖公寓楼前停下。艾米丽掏出钥匙的手有些发抖:\"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希望你别被吓到。\"
门开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担忧。宽敞的复式公寓里,墙上挂满了艾米丽从小到大的照片——骑马、滑雪、毕业典礼。每一张都记录着一个精英阶层的成长轨迹,与我这个山里长大的保安形成鲜明对比。
\"mom?\"艾米丽轻声呼唤。
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士从厨房走出来,金发盘得一丝不苟,蓝眼睛和艾米丽如出一辙。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粗糙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这就是你说的...保安先生?\"她的英语带着优雅的上东区口音。
艾米丽立刻挡在我面前:\"mom,他叫李欢喜,是九寨沟最好的救援队长,他救过——\"
\"三十七个人的命,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劳伦斯女士打断她,突然改用生硬的中文,\"李先生,你会下国际象棋吗?\"
我愣住了:\"会一点。\"
她转身走向书房:\"很好。艾米丽的父亲生前最爱下棋。如果你能赢我,我就承认你配得上我的女儿。\"
棋盘摆开,战局胶着。劳伦斯女士的棋风凌厉,步步紧逼。当我用一记出其不意的\"王车易位\"将死她的国王时,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mom!你怎么能——\"艾米丽冲进来,看到棋盘后瞪大眼睛,\"等等...你赢了?\"
劳伦斯女士站起身,第一次对我露出微笑:\"你很有策略,李先生。艾米丽从小就冲动,需要有人帮她看清全局。\"她轻轻拥抱了女儿,\"你爸爸也会喜欢他的。\"
那天晚上,艾米丽带我去了中央公园。我们坐在毕士达喷泉边,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萨克斯声。
\"我妈妈其实很担心我,\"她靠在我肩上,\"自从爸爸去世后,她总觉得我会重蹈他的覆辙——为了工作牺牲一切。\"
我搂紧她:\"所以你才逃到九寨沟?\"
\"不是逃,\"她仰头看着星空,\"是寻找。现在我找到了。\"
第二天清晨,艾米丽神秘地把我叫醒:\"快起来!带你去见我最特别的家人们。\"
我们来到布朗克斯区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前,门口挂着\"纽约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牌子。刚推开门,十几只狗同时吠叫着扑向艾米丽。
\"宝贝们!\"她蹲下来任由它们舔她的脸,\"看,这是欢喜!\"
一个戴着鼻环的工作人员大笑:\"天啊,艾米丽真的带男朋友来了!\"她对我解释,\"艾米丽上大学时每周都来做义工,这些狗都是她亲手救回来的。\"
我看着被狗群淹没的艾米丽,她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糖果的孩子。那一刻,华尔街精英的形象彻底褪去,露出她最本真的模样——一个为生命而战的女孩,无论是在纽约街头,还是在九寨沟的山间。
离开纽约前的最后一站是世贸中心纪念馆。艾米丽站在巨大的水池边,手指轻抚刻在青铜围栏上的名字。
\"我爸爸的名字在这里,\"她轻声说,\"911那天,他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又跑回去救人...\"
水声轰鸣,仿佛永远填不满的深渊。我握住她颤抖的手,想起九寨沟地震那天,我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冲进摇摇欲坠的酒店。
\"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了。\"我说。
艾米丽转身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衣领。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投映在水池边缘,与千千万万个名字重叠在一起。在这个充满伤痛与救赎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彼此灵魂最深的共鸣——对生命的敬畏,对爱的坚守,以及那份永不褪色的勇气。
回九寨沟的飞机上,艾米丽靠在我肩头睡着了。我轻轻抚摸着她金色的发梢,想起劳伦斯女士送别时说的话:\"纽约永远是你的家,但现在,你的家在九寨沟了。\"
舷窗外,云海翻腾,如同我们共同走过的风雪,也像即将展开的崭新人生。我知道,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像守护那片湛蓝的湖泊一样,守护这份跨越山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