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洋是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学员抢过陆洋的背包,“陆军特种作战专业!”
见陆洋愣神,他咧嘴露出白牙,“我姓赵,赵辉。咱们是同年兵,不过比你早到三周。咱们陆特是今年新设的专业,可没有学长来接。”
“你好,赵辉同志!”
陆洋立正敬了个礼。
赵辉回了个标准的军礼,手在帽檐碰出清脆的声响:“别这么正式,以后咱们就是同吃同住的兄弟了!”
他一把揽住陆洋的肩膀,“走,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的‘狗窝’。”
远处突然传来争执声。两个穿铁路制服的人正拦着个农民打扮的老汉,老汉怀里紧抱着个褪色的军用挎包。
“证件!没有介绍信不能去军校!”
“俺给儿子送冬衣...”老汉急得直跺脚,胶鞋底在水泥地上磨出沙沙响。
陆洋注意到他右裤管空荡荡的——是条假腿。
“同志。”陆洋上前亮出学员证,“这位前辈的行李我担保。”他转向老汉,“您儿子在哪个队?我们帮您联系。”
老汉颤抖的手从挎包夹层摸出张照片:年轻学员的领章上,红星还泛着新漆的光泽。“说是...说是...电子什么的...对!就是电子通讯。”
赵辉也准备过来帮忙,慢了陆洋一步,他看见照片突然倒吸一口气:“这不是那个...”
他猛地刹住话头,接过照片轻声道:“叔,您跟我来。”
火车站的值班室里,陆洋泡了杯浓茶递过去。
茶气氤氲中,老汉讲述的故事让空气都变得沉重——他儿子去年抗洪时为抢修通讯设备牺牲了,今天是忌日。
“娃的战友们...每年都给俺们捎东西,俺们想着给他们织件衣裳。”
老汉从挎包里取出几件手织全新的毛衣,明明他自己衣服的肘部还打着补丁,“他娘天天哭,现在眼睛也看不见了,这几件毛衣都是凭着感觉织的,俺就想亲自看看他待过的地方...”
陆洋坐在开往军校的军绿色卡车上,老汉佝偻的背影在招待所门口渐渐远去。
车厢里新学员们兴奋地交谈着,只有他和赵辉沉默不语。
“那学员叫陈刚。”
赵辉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去年在淮河决堤时,用身体当导体接通了通讯线路,救了整个抗洪指挥部。”
他攥紧了拳头,“他爹这会来就能看见,那台设备现在就展示在咱们学校的荣誉墙里。”
卡车驶入军校大门时,夕阳正将“陆军军官学校”几个鎏金大字映得通红。
陆洋跳下车,看见操场边立着一排崭新的电子通讯设备,其中一台外壳上刻着“陈志刚烈士永垂不朽”的字样。
两人穿过梧桐树夹道的石板路,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赵辉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在边防发现过敌特?”
见陆洋惊讶,他得意地眨眨眼,“军校政审材料里都写着呢,咱们这批学员就你一个有实战经验。”
转过训练场,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楼前空地上,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学员正在做俯卧撑,汗水把水泥地洇出深色的痕迹。
“这就是咱们陆特专业的‘豪华单间’。”
赵辉指着二楼最角落的窗户,“307室,四人一间,你睡靠窗的下铺——哥几个特意给你留的。”
刚迈进宿舍,一股混合着汗臭和鞋袜味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
墙上贴着泛黄的中国地图,每个边境位置都被红笔画了个醒目的圈。
陆洋的背包还没放下,上铺突然探出个圆脑袋:“哟,咱们的‘边防之眼’终于到了!”
“这是王大力,原38军侦察营的。”
赵辉介绍道,“那边擦枪的是李剑,武警那边选拔过来的。”
角落里精瘦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只是举起擦得锃亮的枪管晃了晃。
陆洋点点头,正要继续聊聊天,楼下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
赵辉脸色一变:“糟了,今天是周三!”
话音未落,走廊已经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王大力一个翻身从上铺直接跳下来,抓起作训服就往头上套。
“周三下午是雷打不动的体能测试!”赵辉边系武装带边解释,“教官最喜欢挑这种时候给新生‘加餐’。”
他扔给陆洋一条崭新的武装带,“系紧点,‘阎王’的手劲能把你早饭勒出来。”
训练场上,一个满脸疤痕的教官正背着手踱步。陆洋注意到他右臂袖管比左臂空了一截,随风轻轻晃动着。
“新来的?”教官用独臂拍了拍陆洋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膝盖一软,“听说你在西北发现过渗透的鼹鼠?”
没等陆洋回答,他突然暴喝:“全体都有!武装越野十公里,最后三名加练格斗!”
跑过第三个弯道时,陆洋的作训服已经湿透。
赵辉从后面追上来,喘着粗气说:“‘阎王’是...剿匪平乱时的...战斗英雄...”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臂位置,“别看他少了根胳膊,搏斗起来咱们压根赢不了他。”
终点线前,陆洋突然加速超过了两名学员。
冲过终点时,他听见“阎王”沙哑的声音:“不错,没给你们西北兵丢脸。”
转身时,陆洋分明看见教官残缺的右臂袖管在风中飘荡——就像西北哨所那面永远猎猎作响的国旗。
晚饭后,307宿舍的四个老兵油子,新学员都瘫在床上。
王大力突然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下摸出个玻璃瓶:“老家寄来的高粱酒,给咱们‘边防之眼’接风!”
陆洋笑着摸出辣椒酱铁盒:“西北戍边第二军团部食堂的辣椒酱。”
当辛辣的香气弥漫开来时,李剑突然坐直身子:“这味道...确实是西北戍边二军区的配方?”
见众人惊讶,这个沉默的武警战士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叔也是西北戍边军区退役的炊事班员,他们做辣椒酱的手艺一脉相承。都是这个味。”
月光透过窗户,四个年轻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渐渐融成一个整体。
远处训练场上,“阎王”教官独自练习着左手持枪射击,枪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就像西北戈壁上哨兵交接时的口令,一声声回荡在年轻的军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