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柱的牛车把陆洋送到营区外围,之后陆洋开始一路狂奔,背包在身后颠得像只不安分的兔子。
远处训练场上的集合哨声已经响起,尖锐刺耳,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报告!”他气喘吁吁地刹在队列边缘,抬手敬礼时差点没站稳。
唐班长背着手踱过来,黝黑的脸上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他慢悠悠地绕着陆洋转了一圈,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他被汗水浸透的领口和沾满尘土的裤腿。
“陆洋,”唐班长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陆洋回想起进营区时看到的时间,咽了口唾沫,往上加了两分钟。
“报告班长,七点三十八分!”
“哟,”唐班长冷笑一声,“那知不知道集合时间是七点三十?”
“知道!”陆洋挺直腰板,“路上耽搁了,请班长责罚!”
唐班长眯起眼,突然伸手拽了拽陆洋的衣领:“这是什么?”
陆洋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今早太匆忙,他完全忘了检查脖子上有没有留下...痕迹。
训练场上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张家宝在队列里挤眉弄眼,顾霆干脆吹了声口哨。
“全体都有!”唐班长一声吼,笑声戛然而止,“五公里负重跑,现在!陆洋留下。”
等队伍跑远,唐班长才叹了口气:“年轻人要节制,你看这像什么样子,幸亏你没遇到督察。”
陆洋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加训一小时。”唐班长背着手走开,“俯卧撑两百个,做不完就别吃午饭了。”
烈日当空,陆洋的汗水在地上洇出一个人形。做到第一百七十个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今早江宁意帮他涂抹烫烧膏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她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皮肤上...
“哟,笑得这么甜,想媳妇呢?”
顾霆不知何时蹲在了他旁边,晒得黝黑的脸凑得极近,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滚蛋。”陆洋笑骂,却因为分心差点趴在地上。
顾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心点,这要是摔坏了,嫂子该心疼了。”
“就是就是,”张家宝也窜出来帮腔,“昨晚折腾到几点啊?连老唐都看出来你‘操劳过度’了。”
陆洋噗嗤笑出声,随即又板起脸:“胡说什么,我...我...\"
“哎呦,这都结巴了!”顾霆夸张地捂住胸口,“还装呢!”
张家宝更绝,直接扯开陆洋的领口打量:“来来,让我看看战况如何。咱们陆哥平时训练这么猛,床上是不是也...”
陆洋一个翻身把张家宝按在地上,手臂卡住他脖子:“再胡说今晚让你吊着睡!”
三人闹作一团,尘土飞扬。
直到唐班长的哨声再次响起,他们才赶紧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
吃午饭的时候,陆洋这桌格外热闹。张虎拉着齐姜从其他连队挤在侦察连这边,“陆洋,结婚啥感觉啊?”
“是呀是呀,嫂子漂亮不?”一时间未婚的士兵都竖着耳朵,探着头观察陆洋这桌。
陆洋被他们闹得耳根发热,沉默不语,扒饭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还是唐班长看不过去,挥着筷子赶人:“去去去,毛没长齐打听什么?等你们有对象了再说!”
午饭后,陆洋在连队的院子里刚洗完衣服、袜子,准备拉伸一下,就看见齐姜红着脸对自己招手。
“咋了?”
齐姜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给,我从卫生所顺的。也不知道你和嫂子用不用得上。”
“你...这...”
陆洋打开一看,是几个避孕套,顿时如临大敌,因为他想起来昨晚自己和江宁意什么措施都没做。
也不知道江宁意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这个年代无论是堕胎还是生孩子都是件危险的事情。
都怪自己太心急。
难道变成男人之后也变得急色了吗?陆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在寂静的营区格外响亮,把齐姜吓得后退半步。
“陆、陆洋?”齐姜结结巴巴地问,“你咋了?”
陆洋这才回过神,手里的纸包像块烙铁般烫手。他胡乱把东西塞进口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蚊子。”
齐姜狐疑地看了看已经泛起红印的陆洋的脸,又看了天上的太阳,识趣地没再多问。
“那...那我先回去了。”齐姜挠挠头,“有事你说话。”
陆洋点点头,等齐姜走远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了下来。他双手抱头,指节深深陷入发间。
“我真是个混蛋...”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怀孕对女性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
陆漾作为一名接受过完整的生理常识教育的女性,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明明生育的主动权应该在江宁意手里,可如果江宁意真的怀孕了,如果她不想要孩子,以现在的条件根本没法做安全的流产手术。
陆洋的胃部一阵绞痛,仿佛有人在那里打了个死结。
“哟,陆洋你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呢?”张家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即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该不会是想媳妇了吧?”
陆洋抬起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滚蛋,谁想媳妇了。”
“得了吧,”张家宝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刚才那一巴掌我们都听见了。咋的,嫌自己昨晚表现不好?”
何东方挤眉弄眼:“要不要哥几个给你传授点经验?保证让弟妹...”
“闭嘴!”陆洋猛地站起来,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家宝和何东方愣住了,面面相觑。
陆洋一直以来的性格都很温和,平时和他开什么样的玩笑他最多笑骂两句,从没这么大反应过。
“那个...我开玩笑的。”何东方讪讪地说,“你别往心里去。”
陆洋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对不起,我...我有点累。”
张家宝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要烟不,我还藏了一包。”
陆洋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等两人走远,陆洋慢慢踱到营区边缘的老槐树下。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从口袋里摸出齐姜给的那包东西,苦笑着摇摇头。
太迟了。
如果...如果江宁意真的怀孕了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现在是七十年代初,物资匮乏,医疗条件差,生孩子无异于走钢丝。
更何况江宁意她还有帮外公外婆洗刷罪名的任务,还有继续进行文物修复的梦想,如果突然怀孕,这一切都会被打乱...
陆洋突然意识到,作为曾经的女性,他本该更清楚这些风险的。
可现在,他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难道真的像心理学上说的,性别会影响思维方式?
还是说,他只是被这具年轻男性身体里的荷尔蒙冲昏了头?
下午的训练格外艰苦。唐班长像是故意针对陆洋,让他示范了所有高难度动作——跨越障碍、匍匐前进、攀爬绳索...等到夕阳西下,陆洋的军装已经能拧出水来。
“不错,”唐班长难得地点头,“看来媳妇过来了没耽误训练。”
队伍里又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