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笼罩自身的立体影像是亮的,佐木的第一反应是兴奋。
深夜实施犯罪,必然需要光照。
亮就意味着回溯的时刻,凶手还在此处。
右手紧紧握住塑胶质感的伞勾,佐木开始细致查探立体影像。
正前方的黑色毛刺圆球和两只悬空的红白相间的爪形物应该就是死者被头发包裹的头颅和流血的手掌。头颅颈部的皮肤暗黄,衣物偏深绿色。
扎在地上装血的瓶子,黑色的影子斜右前方长去。
佐木转头冲斜后方瞥了一眼,“就亮度和影子的方向而言,汽车车灯的方向……车是停靠在左后方的空地。”
凶手拥有交通工具的事实,明眼人即可看出。
紧接着,他半蹲下身凑近看血瓶,伸出拇指和食指大概比照了一下,“红色的血线在瓶子一半有余的位置。”
要是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在漆黑无比的废弃工厂里撑伞,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还自言自语,一定会把他当作怪人看待……
佐木显然没有作为怪人的觉悟,他已经沉浸在侦查案件的快感里不能自拔,更何况他确信别人绝不可能和他一样,能看到回溯的立体影像。
“等等……凶手?凶手呢?”左右没看到凶手,黑暗里的佐木有些纳闷,“难道他站在伞外的……”
想到一半,突然,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冲刷着佐木全身的毛孔,像是有危险的人物猛然出现,并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抵在他后背心。
“不会吧?”佐木压下心头的恐惧,战栗地转过身。
“骨碌”,喉咙吞咽着唾沫,只见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人”颔首,身姿往右边倾斜,双手捧着某件深蓝色的小玩意,作祈祷状。
“凶手”头部顶端的色块呈现夸张的椭圆形,由于背光,五官隐匿在灰暗的色块中分不清特征,外衣是灰色的。
“哦,他是戴着鸭舌帽,我说怎么这么奇怪。”
佐木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最让他好奇的是凶手双手捧着的东西,大致是圆圆的,直径约莫只有五六公分。
“可以看出,凶手对这件东西很重视。”佐木注意到凶手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它。
“两种可能,它要么属于死者,要么属于凶手。”他直接排除凶手在废弃数年的工厂捡到宝的可能。
“看颜色,不像是什么值钱的货色……如果属于死者,说明凶手搜过他的身,或许是谋杀的动机所在;但如果一直属于凶手,他为何偏要选在那时查探?”
疑云浮在佐木头顶,他隐隐觉得这会是此案的突破口。
大门口多了两道长短不一的人影,是交接的两名巡警回来换岗。
佐木不再深思,细心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点后,合上伞,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从后门的缝隙爬出,摸黑走到公路上坐车回去。
到家已是晚上八点,佐木拖着疲惫的身躯,将鞋脱在玄关处。
“龙太,你去哪了?”佐木的母亲良子是个偏保守的主妇,一向要求龙太他放学后立马回家吃饭。毕竟涩谷是与新宿同列为“二十四小时不眠之街”的城区,她唯恐龙太学坏。
为了不让良子担心,佐木没有透露具体行踪,含糊其辞,蒙混过去,“和要好的同学一起逛街去了,忘和您说声。”
“我还特意给你留了饭。”
“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出声,佐木尴尬说:“那我吃点吧……”
良子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哪有逛街不吃饭的……这柄黑伞就不能放在玄关吗?”
“昨日我已解释过了,还望母亲大人不要为难我。”佐木抱着墨伞,低头略微抱歉道。
“你这孩子!从昨天开始就像是换了个人。”良子絮絮叨叨,手上盛饭的动作不停。
简单吃过饭,佐木上楼,从背包里取出在市立图书馆借来的书,准备恶补下法医学知识,虽然前世上学时对此有过接触,但一来底子纤薄,二来辍学在社会上混了七八年,该丢的都丢干净了。
他也是未雨绸缪,金田一和柯南里有不少案子是暴风雨山庄模式的,捡点法医学的知识,至少能主动精确死者的死亡时间和第一案发点,好配合墨伞的回溯技能。
更何况,要想在侦探世界压过IQ180头脑的金田一和拥有恐怖抽丝剥茧能力的柯南一头,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恐有不及。
另外,他还借了有关心理侧写的书籍。回溯时立体影像的概况,某些微表情、微动作,即便是模糊不清的,亦能暴露出凶手内在的犯罪心理,有些能反馈出犯罪者的身体缺陷。
“啪”,佐木盖上书,摘下眼镜,用淡黄色的眼镜布擦拭镜片的灰尘。
猛然,擦拭的动作停滞,佐木回忆起凶手站立的姿势。
“朝右倾斜……倘若不是意外,凶手莫非有腿疾?”
暖白色的灯光洒在佐木尖下巴的瘦脸,左右脸颊一明一暗。
次日一早,他就搭乘电车,前往第一起案子的林间小屋,这回,他一无所获。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没有死者的相关信息,他的回溯技能没能建功。
红色复古的公共电话亭,细细的雨丝在电话亭的玻璃格上乱划。
“通”,硬币从狭窄的投币口投入,佐木拨下警视厅的电话3581-4321。
“这里是……请问是有什么案件吗?说明具体地点和大概情况……”
“不是,我找剑持勇警部,有关割腕放血案,我有细节与他探讨。”
“呃?”
“务必告知我是金田一一的友人,同为高中生侦探。”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麻烦了。”佐木语气恳切。
“行吧,请等待片刻。”
东京都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
堆满杂乱文件的办公台,因为昨日的第二起割腕放血案,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剑持勇忙得焦头烂额,现出疲倦的老态。手中的黑色马克杯尚且温热,可提神用的咖啡却又一次见底了。
“叮……”,右侧的电话铃响,剑持勇放下杯子,嘴里咬着笔头,抬起肩夹住话筒,“哪位?”
“我是接线员山崎本,有位自称金田一一友人的高中生侦探找你,说是有割腕放血案的细节与你探讨。”
“额……接过来吧。”出于对金田一的信任,高额头的剑持勇决定听一听来电者的想法。
……
和剑持勇约好时间,佐木将话筒垂回到架上,拾起靠在玻璃隔窗的墨伞。
“咦,下雨了。”推开门,漫天的毛毛细雨,他正犹豫要不要打伞,却被急急忙忙往电话亭挤去的女人撞歪了肩膀。
佐木吃痛,无力吐槽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回头瞟了女人一眼。
女人三十余岁,气喘如牛,胸前系着下厨用的碎花围裙,塑胶拖鞋,家庭主妇的派头,可手里却紧紧捏着一个男式的黑色公文皮包。显出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她惊慌失措地拨下电话,口齿不清地说:“按照您的指示……”
佐木听不清话,眉头微皱,就离开了。
下午三点,千代田区日比谷公园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佐木和剑持勇对坐在落地玻璃窗里边的T字桌。
干练,正气凛然,熬夜的疲态,这些是剑持勇给佐木的第一印象。
头发稀疏的剑持勇看着杵着墨伞而坐的佐木,心里腹诽,“对面的二分头家伙看着真不像是个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