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浸饱墨汁的棉絮裹住整片密林，凌晨用断剑割开藤蔓时，剑脊的血线忽明忽暗。
他听到身后凌雪儿踩断枯枝的脆响，少女袖口垂落的青铜卦钱撞在石头上，发出七零八落的叮当声。
\"东南三步有断崖。\"古大师沙哑的嗓音贴着树干传来，老猎人背靠的松树皮正渗出琥珀色树胶，\"雪丫头别碰那些——\"
惊呼声撕开浓雾的刹那，凌晨反手劈出的剑气削断了半截青苔。
凌雪儿跌坐在腐叶堆里，绣着星纹的裙摆被五根青灰色指骨攥住，那截从地底钻出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指关节坠落的碎屑在空中凝成霜花。
断剑嗡鸣着插进泥地，金红光晕撑开的结界外传来冰晶生长的脆响。
秦药师突然按住腰间空荡荡的药囊：\"我的九转还魂丹......\"他苍白的指尖沾着荧蓝色粉末，方才给方猎户喂药时分明还剩半瓶。
\"退后！\"白衣剑者突然挥剑斩向虚空，剑气在雾墙上撞出蛛网状裂痕。
他束发的银冠不知何时爬满冰碴，剑穗上串着的七枚玉铃铛只剩三颗，\"这鬼雾在蚕食器物灵气。\"
灵族长老突然按住心口跪倒在地，脖颈处的环状图腾泛着诡异幽光。
老人箭囊里的骨箭接连炸裂，飞溅的碎片在雾中划出流星般的尾迹：\"蜃气在侵蚀我们的本命物......\"
宋书生的呼喊声从西北方传来时已变得缥缈，像是隔着十层水幕。
凌晨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他分明记得半刻钟前青衣书生还举着罗盘走在队伍右侧，此刻雾气中漂浮的萤火却组成了完全相反的卦象。
\"都别动！\"古大师突然甩出缠在腰间的兽筋绳，绳头拴着的青铜秤砣撞在树干上迸出火星，\"我们现在踩着的是活阵——\"他话未说完，整片林地突然发出类似骨骼错位的咔嗒声。
白衣剑者的剑锋抵住古大师咽喉时，结界外的冰霜恰好蔓延到凌晨脚边。\"老东西，你故意带我们进死门？\"剑者染霜的眉梢挂着冰棱，握着剑柄的指节发出脆响。
\"白大哥！\"凌雪儿突然按住剧烈跳动的星图残片，她腕间垂落的红线不知何时缠住了凌晨的剑穗，\"长老的图腾在收缩......\"
灵族长老脖颈的环状纹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老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枯瘦的手指在地面抓出带血的沟壑。
秦药师突然扑过去扯开老人衣襟，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黑色脉管：\"是噬灵蛊！
有人在我们进雾前就下了——\"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打断了指控，凌晨的断剑突然脱手飞出，剑身血线在雾中拉出赤色残影。
少年追着红光扑进浓雾的刹那，结界外游走的蛇形纹路突然聚合成冰霜六芒星。
他听见凌雪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却看见三日前黑袍巫女消散前的画面——那女人破碎的面纱下，分明长着与凌雪儿一模一样的泪痣。
\"小心脚下！\"古大师的吼叫混着利刃破空声袭来。
凌晨翻滚着躲开雾中刺出的冰锥时，后颈突然触到温热液体。
他摸到满手鲜血抬头望去，看见白衣剑者的左臂齐根断在五步外，喷涌的血柱在雾中凝成赤色冰晶。
凌雪儿的袖袋就在这时发出裂帛声，二十八枚青铜卦钱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
当最后一声铜钱落地的清音消散，少女染血的手指正按在心口位置，那里有团微光透过衣料忽明忽暗——
凌晨的断剑插在泥地里嗡鸣震颤，剑柄残留的体温与掌心渗出的鲜血交融。
凌雪儿染血的指尖突然探入腰间暗袋，拽出颗蒙着青苔的琉璃珠——这是三日前黑袍巫女消散时滚落在地的物件。
\"接着！\"少女将珠子抛向半空，绣着星纹的袖口甩出半截红线。
琉璃珠撞上断剑的瞬间，迸发的青光竟在浓雾中撕开个碗口大的缺口。
秦药师突然捂住心口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浮着荧蓝光点——那是他两个时辰前试尝的解毒草残渣。
青光笼罩范围内，雾墙显出道扭曲人影。
凌晨蹬着倒伏的树干腾空而起，断剑的血线在雾中拉出赤色弧光。
剑锋刺入虚空的刹那，粘稠雾气突然凝结成实体，冰晶碎裂声里传出野兽般的嘶吼。
\"是蜃核！\"古大师甩出的兽筋绳缠住雾妖显形的脚踝。
那团人形雾气心口处有颗跳动的晶石，正与灵族长老脖颈收缩的环状图腾同步闪烁。
白衣剑者用独臂掷出佩剑，剑锋穿透雾妖肩头时带出腥臭的黑血。
雾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整片密林的雾气开始沸腾。
秦药师突然将药囊倒扣，扬出的粉末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闭气！\"火光照亮方圆三丈的瞬间，众人看见每片落叶背面都趴着指甲盖大小的雾虫。
凌雪儿腕间的红线突然绷直，二十八枚青铜卦钱从腐叶堆中破土而出，在她头顶排列成星斗阵图。
少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卦钱组成的北斗勺柄精准指向雾妖后颈：\"辰哥！
玉枕穴！\"
凌晨旋身避开两道雾刃，断剑贴着地面扫起混着血水的泥浆。
当剑尖刺入雾妖后颈时，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偷看家族密卷，泛黄的绢帛上记载着蜃妖命门——原来那些被父亲斥为妄语的古籍，字字都是破雾之法。
蜃核炸裂的冲击波掀翻众人，方圆百丈的浓雾如退潮般消散。
凌雪儿瘫坐在龟裂的树根上，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片带霜花的鳞甲——这分明是灵族圣物的残片，此刻却出现在中原密林。
白衣剑者踉跄着扶住焦黑的树干，他的断臂处凝结着冰晶忽然簌簌掉落：\"这些不是松树。\"剑锋挑开的树皮下，露出青灰色金属光泽。
宋书生捡起块碎石对着阳光端详，石缝中渗出的液体竟带着淡淡酒香。
西北方传来溪流声，众人循声望去却集体僵住——本该在三十里外的赤水河，此刻正在百步外的悬崖下奔涌。
古大师用兽筋绳吊着青铜秤砣测方位，绳结显示他们仍在原地，但河床里的鹅卵石却刻着西域文字。
灵族长老突然剧烈颤抖，脖颈的环状图腾渗出黑血。
老人扯断三根白发抛向空中，发丝燃烧时浮现的星图让秦药师药囊里某物开始共鸣。
当凌晨弯腰查看时，一缕黑雾突然钻入他后颈的伤口。
密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声，风中飘来半声似曾相识的冷笑。
凌雪儿腕间的红线应声而断，二十八枚青铜卦钱在落地前全部立起，尖锐的铜棱齐刷刷指向正东方——那里有棵挂着残破经幡的槐树，经幡上的朱砂符咒与凌家宗祠的镇宅符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