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后,四少让书童驾车去了徐家在南京的一间绸缎铺子,那矮胖的王掌柜见了名帖,马上殷勤的招呼去了里间,亲自给四少倒上茶,道:
朱少爷今天才得空过来,您可是七爷早就亲自吩咐过的,我是天天盼,日日想,怎么还不来,还不来,今天终于盼着您了,您一进我们这铺子,就感觉光彩照人,平时不怎么亮的绸色今天也格外鲜艳了,这举人老爷就是有才气,我们这里平时都是女子进进出出的,都说阴气太重了,可今天您这一来,我算是真见着您这文曲星下凡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店里上上下下十几口可就等您的吩咐了,......
四少惊讶地听着这个话唠掌柜,自从进门让座上茶一直这嘴就没停过,像机关枪一样不停的在讲着奉承话,心里觉得这掌柜的绝对是个销售高手,这张嘴即使不能把死人说活了,也能把活人说死了!这嗡嗡的脑袋听着都大了,把手伸在他面前,大叫了一声:停!
四少是逃出来的,直到坐进了马车,脑袋还是晕晕的,叹道:卧槽,舅舅哪里找来这么个奇葩!
还好自己该吩咐的事都吩咐了,三开间的铺子,留出一间卖原来的绸缎,腾出一间卖新机织的各种碎花布,还有一间卖镜子,玻璃,水晶灯,香皂和香水。限量供应,当奢侈品卖,哼哼,江南真是富得流油啊,不宰白不宰!半个月后重新上货开张。
晚上,随朱葛一起去江西的一个警卫送信回来,第一船锰矿石两天前已经在南昌装船不日启运,朱葛正在和当地的徐家商号联系安排长期挖收矿和转运。四少对朱葛的效率很满意,连夜让三个警卫一同赶去南昌和他汇合后再去下一站-南安。
午饭前,一身素服的朱三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账本,桌上的三碗面条上有爆鱼素鸡,还有咸菜。两个多月前他把朱府库房的钥匙交给儿子时,账面上是有十一万两的结余。而现在,只有五千多两了。他知道儿子铺的摊子很大,可没想到会这么大,二哥这次丧事还没动银子呢,这下不是要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要跟父亲讲,他看了看坐在一旁正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的朱福和朱寿,问道:
这账本给父亲看过吗?
没有,不过... ...朱福看了一眼朱寿,没说下去。
朱寿赶紧咽了嘴里的面条,接口道:老太爷是知道的。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先把下半年苏州铺子那边的钱提过来用。
现在才九月,那能有多少?
朱禧昨天传来消息了,有三万五千两,后天出殡,他会带回来。朱福含糊道:
嗯,有这么多?都赶上往年一年的了!不过,你们两人平时也要多劝劝申儿,别这么大手大脚的。照他这么折腾,收不住怎么办?
朱寿喝了口汤,道:三爷,不是我们不劝,这四少的摊子根本收不住,每天千八百两地往里填,根本不带眨眼的。隔三岔五的还有添项,再说,徐家那里也垫了好些进去,这每天一船一船的货往这里运,肯定好多都没结银子呢!
布坊这次损失这么大,多久能缓过来?朱三爷问道:
朱寿抹了抹嘴道:三爷,您再不吃,面都胀了,这布坊虽有损失,其实并不大,现在二少的厂子才是大头,这两天的产量都能抵得上以前一年的了,只是四少压着不让在娄塘大量出货,单靠大少那里,虽然挣得多,可是回款太慢了。
干嘛不在娄塘大卖?我现在没心情吃!
四少的意思是别把人家都赶尽杀绝,毕竟有些还是老铺老人,背景也深厚,得罪太死了麻烦!朱福吐了根鱼刺,道:
啪,三爷一拍桌子,道:你心慈手软,可人家可不给你留活路啊!在商言商,哪这么多顾虑?明天起,把我们的布投下去放开了卖,同样规格的每尺比市面上的低三文,杀他个干干净净!
朱寿和朱福两人同时把碗捧了起来,朱寿惊道:三爷,不可!现在可不是您当家,没有四少的话,下面的谁都不敢呀!三爷,我记得您不是不爱吃素鸡么?
呵呵,你们看这是什么?朱三爷从袖里摸出一封信来,道:夹去夹去,正好一人一块,这是申儿叫我带给父亲的信,父亲看完就吩咐我让你们照此办理。
两人接过信,捧着碗把头凑在一起看,只见上面列了一大串商号的名字,正是那些娄塘布市上的大商家,有用朱笔一个个勾了,下面写着:纵火行凶,买凶杀人,无良奸商,死有余辜。放布清场,报官抓凶,收铺收人,干干净净。
好嘞!朱寿兴奋得哭道: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只可怜二爷,呜...呜... .二爷您在天之灵,可以放心去了,呜...呜...两段面条喷在了面前的碗里。
别伤心了,下午还有大事要办呢,吃完饭,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哧溜哧溜,这面都胀干了!怎么吃!
县衙后堂,庞师爷把卷宗放回到县令案前,县丞和典史两个静静地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县令向庞师爷递了个眼色,庞师爷会意道:三位主官,要不要再去叫班头和仵作上来,核对一下卷宗里的证词?
县令看向两人,见县丞低头不语,典史于是开口道:我看不必了吧!都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还能问啥?我看这事总要给朱家一个交代,这朱家又不是平头百姓,真送到府台甚至巡抚那里,我们谁也捞不着好!
县令点头道:是呀,朱老通判还是很讲道理的,家里出这么大的事,那天我去他家吊唁,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县里能秉公处理,找出真凶。经历如此丧子之痛,都能谨守礼法,任由县里按部就班,积极配合调查,着实可敬啊!我看这事情也很清楚了,肯定是有人暗中下的黑手,至于到底是谁,谁是真凶,不着手查一查,怎么会知道呢?
又对着县丞道:老兄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朱家未来的亲家,虽然这名单上有那么一两家看似和你是有点瓜葛,但这毕竟只是配合调查么,查清楚了,不是更好吗?我相信老兄也不会这么糊涂干出这种卑劣之事。你说是吧?
县丞拱手道:县尊大人,不是我有什么隐瞒或做贼心虚,只是这样让皂班衙役一弄,这娄塘镇上百年的市场可就难保啦,不单单是这么多商家伙计的营生,这还关系到周边几县成千上万棉农织户的生计,以后再想重新恢复,肯定是难上加难!
庞师爷哼了一声,道:县丞大人此言差矣,自古道商人重利轻义,今天为了点私利,就敢下如此黑手,如果不以雷霆手段进行整治,今后难免还会生出更大的祸患!本朝自太祖开国就行士农工商之策,这商人只需许以小利,何忧不闻风而来?若都如县丞大人这般患得患失,踌躇无为,那些奸商更会勾结匪贼无法无天,自认有两个臭钱,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诸位治下的小民还会有活路吗?还谈什么生计!
典史点头道:师爷说的是,县尊大人,本官手下之人从来是按律办事的,而依县丞大人所说,言下之意是我等手下办事之人都是穷凶之极的恶吏不成?什么屈打成招,行刑逼供之事自是不会发生。如果县丞大人不放心,自可派人一同参与搜捕,审讯,你看如何啊?
县丞吹胡子怒道:岂有此理,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好了好了,两位不要再争了!县令打断道:这事再拖是拖不下去了,这朱家那里总要给个交代,查与不查这个问题上,我看是没什么好争的,无非是名单上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那些只是商贾之流而已,何必伤了我们同僚之间的和气。何况朱家现在刚出了一位亚元,进士及第指日可待,不给个交代,日后如何面对?又对着典史和庞师爷道:你们两位辛苦一下,把这事处理的让朱家满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