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丫背着一大捆从河边割来的水草赤着脚走在热热的水田沟里,头上大大的斗笠遮挡着她一张苹果红的圆脸,她是天足,小时候母亲要给她缠足,她痛的大哭大叫了一天一夜,奶奶实在心疼,逼着父亲放开了裹脚布,奶奶一直很宝贝她这个孙女,在这重男轻女的年代是很罕见的。
她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可能因为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她虽然也很小就开始要帮着奶奶和母亲做家务,但父亲还是送她去村里老秀才的私塾里学了两年三字经千字文,她是认字的。她喜欢上学,很喜欢,可这十几年来天灾不断,即使是在这江南水乡,田里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的时候,父亲把村东头最好的十亩水田和家里唯一一片池塘佃给了族里,给奶奶办了丧事,还给二弟和三弟交了束修,家里日子过得更紧了。
以前三天两头还能吃上池塘里的鱼和小虾,现在能偶尔有一顿泥鳅或黄鳝就很不错了。
二丫跳着脚,从晒了快一天的滚烫田埂上跑过,当跑过家门口的石板桥时,她瞥见桥边系着一支乌篷船,两只黑红的大脚从船蓬里伸翘出来,一晃一晃的。
进门后隐隐听到堂屋里有人正在和母亲说话,也没管许多,先把新鲜的水草洒进羊圈,看着三头小羊咩咩的叫着,贪婪的嚼着青草,她笑得很开心很满足,然后哼着小曲蹦蹦跳跳进了自己的屋子,开始打水准备擦一擦身子,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正擦着身子,门枢一响,母亲带着一个婆子推门进来。二丫一惊,赶忙把翻起的肚兜压了下去,母亲正乐呵呵的朝着她说道:
二丫,回来啦,快叫王姨,你小时候王姨还抱过你的呢。
二丫赶忙笑道:
王姨好。
那王姨满脸笑容的看着二丫,道:
好、好,二丫是长得越来越水灵了。小时候我就说这丫头命好,瞧瞧,这身子,肯定是把生养的好手。呵呵
二丫被说的一阵羞臊,赶忙拿过旁边的短衫套了起来。母亲接着问道:
你刚才去割草见着你父亲了吗?你父亲和大哥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二丫回道:
见着了,父亲让大哥把族里的牛牵回去,再去窑厂推车砖头回来。
母亲嗯了一声,和王姨又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出了二丫的屋子。二丫送到屋门口,见母亲她们又回了堂屋,于是掩上了门,继续擦完身子,拿起床头的绣棚,埋头绣了起来。
陈友根躲在村头老槐树的树荫里抽着旱烟,时不时拿汗巾在装满井水的水桶里浸一下拧干后擦下额头的汗。今年春天雨水不少,总算没有像前几年那样的大旱,自己地里的庄稼伺弄的也很是不错,他想着,今年秋天该能多收个三五斗,不用再借钱借粮过年了。远远看见大儿子陈根升推着辆独轮车,车上堆着半车青砖,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侧身推扶着车子,正慢慢地朝这边过来。
陈友根站起身,拎起把锄头,迎面走上前去,那女孩看见他过来,羞涩的叫了声陈伯伯,陈友根答应了一声道:
招娣辛苦你啦,这么热的天还让你一路送过来,你赶紧先去家里歇着,找二丫说说话,这车我和根升推着就行。
说着把锄头放到车上,扶着车推起来。
招娣羞涩的道:
陈伯伯,没事的,不累。
三个人一起推着车子,缓缓地穿过小半个村子进了自家院子。
见自己的男人回来了,陈王氏赶紧开门迎了出来,一边拉着陈友根往屋子里拽,一边还回应招呼着招娣晚上留家里吃饭。
陈友根被老婆拉着进了堂屋,只见一个老婆子正满脸堆笑给自己打招呼,认出正是自己老婆远房的表姐,也赶紧客气招呼着。
陈王氏推着自己丈夫坐下,一边笑着道:
王姐是有好事才上门来的,大好事呀。又对王姐道:你赶紧说给当家的听呀。
那王姐笑着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在桌上慢慢打开,露出两大锭银元宝和一张红贴,高声道:
妹夫啊,你家这是祖上积德啊,天大的好事给你撞上了,我这是给你家闺女来提亲的。
说着把红帖子拿给了陈友根,指着上面道:
你看,那可是邻县里的高门大族朱家啊,你家二丫也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哪门子的福,这是要去做少奶奶了,从此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福啊!
陈友根仔仔细细地看着手里的聘书,上面除了写着朱煜申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有迎娶的黄道吉日和一份礼单,问道:
这孩子应该只有十五岁么?怎么这么急!后天就要迎娶吗?
王姐呵呵道: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旺三族,这好事来了你可不要犹豫啊!人家婆家可是正经八百的官宦之家,他爷爷可是在州里当大官的,你家二丫过年都二十了吧,这都是老姑娘了,还是个大脚,我可是知道的,还不是因为你家想多要点彩礼好给老大老二老三积存点老婆本。人家这次可真真是大手笔,三百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