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吧?”五条悟挑眉,墨镜后的六眼微微眯起。
怎么说呢,当天元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这种这种可怜巴巴的话之后,总让五条悟产生一种自己在欺负孤寡老人的错觉。
搞得他都有点于心不忍……
……才怪!
五条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用一种哥俩好的姿势勾住天元的肩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也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了天元结界探测准度能不能好点?有没有进步?能不能打点补丁?看看那些伤亡报告,你老人家晚上睡得着吗?”
“还有你养的那群老橘子——”他掰着手指数落,“那群老头子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搞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忌惮这个、折腾那个,咒术界迟早要完!”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得意地扬起下巴:“多亏了我,我给你讲balabala……”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五条悟简直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全世界人类进化的巅峰,举世无双聪明绝顶。
没了他,整个咒术界都得垮!
天元睁着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
明明是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年轻时也是从万千天骄中闯出来的人杰了,此刻眼中却闪烁着某种……清澈的愚蠢。
“真的吗?”
“这样啊……”
“哦哦哦!那你好厉害哦!”
似乎长久的孤独消磨了他的语言能力,连捧场都显得格外生硬。
天元垂下眼,四只眼睛的视线落在地面斑驳的光影上。
但是对于所谓“下属”的控诉,他确实无能为力。
诚然,作为支撑「帐」与全国结界网络的核心,他天然拥有极高的地位和影响力,甚至可以说是被供上神坛,但他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统治者”或“决策者”。
更像一尊被束之高阁的泥塑木雕——受人供奉,却无实权。
他并不直接参与咒术界的政治决策,这是最初定下的束缚,以避免个人崇拜过盛导致的个人专权。
但是最终,长久的沉默将他的声音彻底堙灭,他成为咒术界政治博弈中最尊贵的摆设。
至于那些判断错误的任务。
“天元结界并非万能。”他的声音像穿过千年的风。
天元结界虽说笼罩了大半的霓虹并形成结界网络,能够感知大范围的咒力波动以宏观监测霓虹境内的咒灵活动,但是那些普通低阶咒灵或隐蔽性强的咒灵可能避开探测。
尤其是它们刻意隐藏咒力时。
这也正是「窗」存在的意义——天元结界提供的数据会由咒术界的「窗」组织(监视机构)辅助分析。
但「窗」终究由人掌控。
当总监会的手指伸进监视系统时,那些被刻意延迟的报告、被巧妙扭曲的数据,都成了排除异己的利器。
五条悟挑眉:“那你就清白了?”
天元沉默一瞬,摇了摇头。
“不,我并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意思。”
他的确有很多借口——长久的沉默让他失去了话语权,总监会的特殊结界并不依赖他展开让他失去了先知……
但他的确知情,哪怕是后知后觉,并且在绝大多数时候保持了沉默。
这种掺杂了政治的排除异己他阻止不了,于是他闭目塞听,做一个聋哑的旁观者。
好似这样就能让自己少些愧疚。
但这依旧磨灭不了他袖手旁观的罪孽,那些飞溅的血液似乎也穿透时空黏着在他的手上、脸上,覆满他的全身,最终在他的灵魂上烙下永世不灭的罪印。
天内理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从小被教导要为同化奉献一切,却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天元——像一棵枯死的老树,枝干仍指向苍穹,内里却早已腐朽。
“同化后……我的意识真的还会存在吗?”
这是她心中一直盘悬着但从来不敢深想的问题。
家入硝子懒懒掀起眼皮,替她问出了这句话。
“会,也不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灵魂不存在特殊性的人类意识会在同化中被他吸收,剩下的也会在长久的孤独中会逐渐消磨……”
在自己的肉身走到终点时,那些咒术界的高层们送来了第一个星浆体、然后是五百多年前送来了第二个。
在天元名声极盛的平安时代,那个被咒术师从咒灵爪下救出的少女怀揣着满心的崇敬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包括灵魂,什么也没能留下。
第二个与天内理子类似同样从小生活在洗脑之中,出自贫苦人家的他自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获得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教育机会,但哪怕见过了更广阔的天地,他依旧温驯地接受了被赋予的同化的使命。
他存在的时间要多一点,他们一起相处了十数年,然后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出现的频率也少了很多。最后,他只留下了一句话就消失了。
或者说,融进他的灵魂之中。
——“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天元大人。”
从此,他偶尔从冥想中结束也会任由自己的思绪循着结界游走,看京都的枫叶染红鸭川,或者江户的灯火点亮夜空。
只是人类的身体终究有极限。
直到十二年前同化失败,他拒绝了那些人送来的备用星浆体。
他开始了不可逆的进化,却又靠着自己的结界术保持着自我认知,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倒也阴差阳错更加方便他通过天元结界看看外面的世界。
“哦,杀人犯。”五条悟的声音很轻,墨镜后的六眼却鲜少地褪去了玩世不恭,显露出神子般的冰冷疏离。
天元平静地点了点头,坦然迎向那道仿佛能洞穿灵魂的视线:“是的,这是我不可磨灭的罪孽。”
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他期待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光之子能够给他带来变化。
那是千年中唯一的变数。
不可知、不可看。
听完天元的话,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天内理子死死咬住下唇,分明不再是人类之躯,却仿佛尝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铁锈味。
“虚伪……”虎杖悠仁的身侧突然多出来一个和他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高大身影,却在刚刚吐露几个音节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虎杖悠仁又把人关了回去。
两面宿傩:???
你礼貌吗?
天元独自一人在这片地下建筑中像是画地为牢一样生活了千年,直到近十多年前才开始真正认识这个发生了几乎是翻天覆地变化的世界。
所谓同化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选择:选择一人,还是选择一个国家。
就像是列车难题。
而咒术界的历代高层们从来都没有给他第三个选择。
直到十多年前,他选择自己给自己凿出一条路。
死寂在薨星宫中蔓延,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小光之子歪了歪脑袋,这些过于复杂和沉重的情感让它的大脑差点宕机停摆。
但是它没有错过自己跳出来的支线任务。
【天元的祈愿】
同样是非强制性任务,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接受,甚至连失败的惩罚都没有。
——或者说,这整个系统根本就没有植入惩罚机制。
它是先行者,但是无论是长老们还是与之合作的主系统方都没有对它有过多的要求。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存在在任务列表中的那个主线任务所说。
——请在保证自己及主要人物生命的前提下愉快地享受异世界生活吧~
毕竟就算光翼散尽,它也能从小黑屋重新出发,主要人物逝去也可以化作先祖重新存在。
这个任务从来都不是要求,是祝愿。
“好呀,那我帮你!”
光崽突然张开双臂说出了这句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斗篷在身后欢快地扬起。
然后像是杰那样,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