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沉沉,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悠远。赵亚楠枕着王爷的臂弯,正要沉入梦乡,忽听窗外传来影子刻意压低的急切脚步声。王爷骤然绷紧的身躯让她心头一颤,借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微光,只见他披衣而起,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皇宫偏厅内,烛火被刻意调得昏暗。皇上将一封密信推到案前,信笺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渍。王爷展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吴将军身中数箭,毒入肺腑\"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烫。更揪心的是,吴家幼子竟落入敌军之手,边关防线岌岌可危的局势跃然纸上。
\"六弟,朕知你王妃临盆在即......\"皇上话未说完,王爷已单膝跪地,玄色衣袍在青砖上铺开如墨:\"皇兄不必为难!吴将军于朝廷有恩,边关安危更是社稷大事。臣弟愿即刻出征,定要救回吴小公子,守住防线!\"他抬头时,目光坚定如铁,唯有提及赵雅兰时,眼底闪过一丝柔痛。
回到王府时,赵亚楠早已披衣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却强撑着笑意:\"可是出事了?\"王爷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嗅到她发间熟悉的草药香,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絮:\"亚楠,我要去边关一段时日。你安心养胎,有任何事都可找孟书康——他虽与我......但为人正直,定会护你周全。\"
赵亚楠将脸埋进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渐渐变得急促。她攥紧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等你平安归来。\"窗外夜风卷起残叶,沙沙作响,似是为这对即将分别的夫妻叹息。王爷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转身时,披在肩头的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如同一柄出鞘的剑,斩断了满室的离愁。
王府内烛火彻夜未熄,阿武、影子带着阿江、阿文匆匆赶来时,正见王爷将兵符系在腰间,青铜虎符映着烛光泛着冷冽的光。赵亚楠站在一旁,手中紧紧攥着刚缝制好的护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阿江留守王府,务必护好王妃!\"王爷话音刚落,阿江便单膝跪地,腰间长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末将定当寸步不离!\"夜色深沉,马蹄声由近及远,王爷带着影子、阿武、阿文及随从消失在城门方向,扬起的尘土很快被晨露压下。
天刚破晓,阿江便快马赶到师傅家。紫婷正背着药篓准备上山采药,见师兄神色凝重,手中的竹杖\"啪\"地落在石阶上:\"可是出事了?\"得知原委后,她将药篓一扔,利落系紧腰间的软剑:\"走!\"
王府门前,阿江握着紫婷的手腕再三叮嘱:\"王妃有身孕,半点闪失不得!\"紫婷挑眉,杏眼闪过一抹锐利:\"放心,有我在,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转身时,她瞥见赵亚楠倚在门框上,苍白的脸上强撑着笑意,不由得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茶楼后院,阿武的师傅望着阿武搬来的一箱箱兵器,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兔崽子,护好茶楼这点事还用你教?\"
晨光中,阿江率领的车队缓缓驶出城门。三辆马车上,赵亚楠准备的物资堆得高高的——驱蚊的蚊香、止血的棉花、消毒的酒精,还有满满几箱草药。队伍最前方,御医的药箱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箱内银针与各色药瓶随着颠簸轻轻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赵亚楠抚着隆起的小腹,站在王府台阶上久久未动。晨风卷起她的衣角,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在为远行的人祈福。王府内突然变得空荡寂静,唯有角落里,那盆她亲手栽种的薄荷,在晨露中轻轻摇曳。
马蹄踏碎边关的晨雾,王爷率领的轻骑队终于抵达吴将军的军营。营门前,军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血腥味混着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营内一片混乱,军医们匆匆穿梭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间,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王爷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主帐,只见吴将军躺在榻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身上缠着的绷带渗出黑紫色的血渍。随行的御医立刻上前查看,脸色凝重:\"箭上的毒已经侵入心脉,若三日内不能解毒,将军怕是......\"
王爷握紧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担忧,转身召集众将议事。地图在案几上铺开,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敌军的布防。阿文指着地图一处说道:\"据探报,敌军在山谷两侧设下了伏兵,中军帐后还有三支精锐骑兵随时待命。\"
影子展开密信补充:\"他们的粮草囤在鹰嘴崖,由黑风寨的悍匪把守,若能截断补给......\"
\"不可贸然行动。\"王爷按住地图上的鹰嘴崖,烛火在他眼底映出跳动的光,\"敌军故意暴露粮草位置,定是诱敌之计。我们需从长计议。\"
帐外忽然传来闷雷,暴雨倾盆而下。阿武猛地掀开帐帘,雨水顺着他的披风往下淌:\"王爷!敌军趁雨势发动夜袭,前锋营已与他们交上手了!\"
王爷霍然起身,腰间的兵符撞出清脆声响:\"传令下去,各营坚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影子,你带一队人绕到敌军后方,截断他们的退路;阿文,密切关注敌军主帅营帐,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雨幕中,马蹄声与战鼓声交织。王爷身披玄甲立于高台,看着远处火把如流萤般逼近。当敌军踏入射程范围的瞬间,他猛地挥下手中令旗:\"放箭!\"
霎时间,箭雨破空,火油桶从城头倾泻而下。敌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打乱阵脚,惨叫声混着雨声在山谷间回荡。王爷握紧缰绳,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敌军主帅的帅旗——这场战役,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能为救治吴将军争取时间。
暮色浸染营盘时,王爷的玄甲上还凝结着未干的血渍与泥浆,战马垂首低嘶,口吐的白气混着硝烟在夜风中飘散。他翻身下马,疲惫的身躯几乎要被厚重的战甲压垮,却在听见御医那句“吴将军已无性命之忧”时,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帐内,吴夫人正用帕子蘸着温水擦拭丈夫苍白的脸,药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
“王爷!阿江将军率车队到了!”亲卫的呼喊穿透暮色。王爷大步走向辕门,正见三辆马车缓缓驶入,车辕上沾满黄土地的泥痕。阿江跳下车,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掀开油布:“王妃吩咐,每样物资都按军营所需备了双份!”
酒精陶罐碰撞出清越声响,成捆的艾草与薄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王爷指尖抚过包裹蚊香的油纸,仿佛触到赵亚楠鬓角的温度。她竟连蚊虫滋生、疫病横行的隐患都想到了——那些浸着药汁的棉条,定是为防止伤口感染所备。
“传令下去,”王爷嗓音微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库房腾出战车,让二十名士兵即刻跟着军医学习熬制酒精、制作蚊香。明日卯时前,各营帐必须挂起驱蚊香!”他望向连绵的山脉,山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酷暑难熬,与其等后方千里运粮,不如就地取材!”
巡视军营时,藤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些由藤蔓浸油、层层叠压而成的护甲,正披挂在士兵肩头。王爷想起赵亚楠手把手教匠人编制的场景,此刻与眼前严整的军容重叠。当指尖划过藤甲上细密的针脚,他分明触到了比铁甲更坚实的守护。
“报——”斥候突然闯入,“敌军在鹰嘴崖增派了三倍岗哨!”王爷转身时,玄色披风猎猎扬起,遮住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忧虑。他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地图,烛火在“鹰嘴崖”三字上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