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迷迷朦朦地睁眼,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便闻到一阵混合着血气的药香。
血气的味道让沈清瞬间清醒,忙从榻上坐起,左右环顾着要找沈卓。
“醒啦,还晕不晕?”
祁玉瑾拧干沾着血渍的帕子,叫人下去换洗。见沈清起来,从沈卓的床沿边来到沈清面前,又吩咐秋蝉将炖的粥送来。
“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出汗,是不是做了噩梦?”
沈清摇摇头,“让娘担心了。”
见沈清的眼神往沈卓的方向看,祁玉瑾安慰道:“他自小就皮实,大夫说了人没事儿。刚刚替他换药,这会儿还睡着。”
祁玉瑾一句话都没问,她经商多年,观人入微,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几人瞒着她在捣鼓着些什么,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二人静默,沈卓平缓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空气中残存着的淡淡血气化作一团隐形的隔膜,将沈清包裹起来。脑海中闪回想象中的血影刀光,像是按键损坏的投影一般,任凭沈清如何想将它关闭也无法,只能看着它一遍遍播放,像是要永远刻进脑中一般。
思绪无法自控,嘴巴也像上了开关一般,愣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说什么都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秋蝉掀开帘子,米粥的清香将屋子里的血气和药味冲淡了一些。
祁玉瑾接过碗,用勺子搅去蒸腾的热气,感觉温度合适时舀了一勺伸到沈清嘴边:“大夫说刚醒过来,吃点清淡的好,你试试。”
清粥入口,干了许久的喉间舒缓良多。
一勺接着一勺,祁玉瑾手上动作不停:“一家人都是相互帮扶着过日子,你们俩病了痛了,不还有娘嘛。天大的事,只要还有条命在,饭就要吃,觉也要睡。时间一长,也就这么过去了。”
沈清默默吃着,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
祁玉瑾见状将最后一小口喂完,借口去看看药熬得如何,带着秋蝉出去了。
啜泣声淹没在浓重的夜色中,楚朝站在门帘前停住脚步,将带来的金疮药和补品交给了祁玉瑾后便离开了。
后半夜时,沈卓苏醒,身上动作袭来的疼痛感叫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哥哥?”
沈清睡不着,睁眼到现在。听到沈卓那边的动静,忙下来查看。
沈卓意识到自己身处医馆,抬眼见沈清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肩膀一动又扯到伤口处,禁不住皱起眉头。
“你快躺好,别乱动。”
沈清忙将他按下,替他掖好被角,“对不起,都是我思虑不周。”
沈卓望着自己从小宠着护着的妹妹,半晌才开口:“清儿,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好像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本来我挺欣慰的,为你高兴,也为娘高兴。可现在却宁愿你看不明白许多事情,也就能少操一点心,少担几分责任。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扛着就行,你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从前是,往后也是,别有那么多顾虑。”
沈卓一番话说得很慢,“可千万别说是因为我,才把眼睛哭成个核桃样儿。”
“知道了。”
沈清哽咽着回答,又怕沈卓刚才动作扯开了伤口,一抹眼泪站起身准备去喊大夫来看看情况。
后头沈卓不放心道:“多披件外衣,夜里凉——嘶。”
……
顺天府尹当日便拟好奏折,移交政使司核查后便送到了御前。
是夜,顺天府尹被宣召御前,御书房的烛火亮至深夜。
次日早朝,孙程宅中发现尸首并致使十余人或死或伤的消息震惊朝野。
顺天府尹叫苦连连,指责金吾卫将军孙程目无法纪军纪,致使府衙死伤惨重,百姓惶惶。后控诉金吾卫京中横行,恃宠而骄,无法约束。
金吾卫大将军:“皇上容禀。金吾卫上下一心,护卫皇城内外安危,绝不敢生僭越之心。此是乃孙程一人所为,中郎将沈卓也因阻止其暴行而伤。请皇上体恤金吾卫夜以继日的付出,臣必定严查,揪出蠹虫,给顺天府尹一个交代。”
右相也出列:“皇上,孙程宅院中所掘尸首尚不知身份,但已数年之久。这孙程定非初犯,必得严查多年所为与其关系往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变着法儿的点四皇子的名。
公孙氏见状,将昨日马球赛的情形娓娓道来。
“孙程此举实在反常。其侍从承认对孙将军有所不满,蓄意针对,说不定背地里残害其身体致其发狂也不无可能。”
楚朝嗤笑一声:“此言差矣。那侍从声称教唆仆从在家中放火,然则火乃农户焚田所致,这前后矛盾且说不通。如今仆从皆已身亡,那随侍自缢在牢中,死无对证。如此看来倒是对孙程有利。”
“世……世子,皇上,臣全无维护孙程之意,只是……”
“够了”,皇上按了按太阳穴,“赵措,你有何想法?”
众臣的目光朝一个方向看去,赵措近前:“臣以为孙程之事乃朝中内患,固然须重视。”
“然则据臣所知,孙程曾多次讯问周则且不符合金吾卫刑讯的规范,周则前后态度骤变恐与之有关联。灾情之事事关北疆,实为外忧,不容丝毫差错。此为内忧外患,臣恳请皇上重新审理,以免漏网之鱼、姑息养奸。”
群臣面面相觑,皆未做声。
“众爱卿以为如何?——个个埋着头,朕这会儿看着你们倒是团结多了。”
“大事当前,一个个为了一己之私、一党之利虚与委蛇、互相推诿,任职多年却不如赵卿心系社稷!”
“齐腾——你身为金吾卫大将军,御下不严,致使嫌犯有失、百姓安危有损,有失察渎职之责!念你忠心耿耿首位皇城多年,官降半品,罚俸三年,全力配合顺天府以及赵卿,务必查清这内忧外患。”
“朕特许赵卿特权,凡涉及案情,可调派各部人手无需上报。众卿——可听明白了?”
群臣惶惶跪地,齐呼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