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到来,步入冬天的轨迹逐渐有了具象。
立冬也是殷又春的忌日。
虞汀在下午三点出发,和简禹深一同前往珠丰镇。
往常的人风俗都是早起上坟,没有谁会赶在下午去的,尤其是还是忌日。
简禹深打着方向盘,过了红绿灯,通过车镜看了一眼虞汀,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这么晚去,赶到镇上怕是要天黑了,怎么不早些出发?”
虞汀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车窗外,步入冬季的绿化丛都有些萧瑟,树也变得光秃秃,没有了叶子。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泛起的五味杂陈在心口上过了一遍,许久才回他。
“不想见到殷家人。”
简禹深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好。”
开了两小时的车,两人终于进入珠丰镇,随后去到了墓园。
虞汀看着墓碑上殷又春生前的照片,空想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带来的花束,声音轻飘飘的。
“外婆,我来看你了。”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四五束鲜花,而她的花几乎没地方再摆放,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虞汀盯着殷又春的照片,思想飘了老远,想说的话却散成了风,刚脱口,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已经化成了白烟飘走了。
身旁的黑影在她的余光中轻晃了一下,虞汀听到简禹深说:“不跟外婆介绍一下我吗?”
虞汀后知后觉开口:“对。”
“外婆,他是简禹深。”
简禹深接话:“也是她的丈夫。”
虞汀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道:“就是我跟您说的,老是欺负我的那个。”
简禹深不可思议看她:“你就这么跟外婆说我的?”
“再说了,我欺负过你吗?”
虞汀老实地点了点头:“有。”
简禹深啧了一声,赶紧在殷又春坟前解释:“外婆,我没有欺负虞小鱼,都是她欺负的我。”
虞汀弯唇一笑,声色温软:“你真幼稚。”
简禹深见她神色没那么沉重,悄无声息地勾起唇角。
“你说不想见殷家人,可外婆毕竟也姓殷。”
虞汀回答的果断:“外婆跟他们不一样。”
她的外婆是最纯粹最善良最疼爱她的小老太太。
一个无私到被儿女外孙都欺负的人。
甚至可怜得直到她去世,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挖空她在人世间仅剩的一点价值,就好像逼她从未来过这世界一样。
人是利益主义者,尽管在亲情面前,都不足为重。
殷家的每一个人,都将重利忘亲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望着自己的儿女,千方百计地从她身上掏空所有的价值。
时间是木头,人是斧头,斧头只会砍掉木头。
她一点一点的消瘦,一点一点的憔悴,然后不着痕迹的在冬的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消亡。
冬又来了,姥姥却回不来了。
她们告别在了那个大雪纷飞里,代价是,永不相见。
于她而言,姥姥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雪,是永恒的冰封。
所有的事情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虞汀也开始渐渐忘记了和姥姥相处的一些回忆?
唯一清晰的,是姥姥离世前,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老人的手是枯巴的,没有温度,还瘦的皮包骨,青筋凸显,颤抖又无力。
可姥姥还是努力地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擦掉她的眼泪,然后轻声告诉她:
“囡囡,不要在姥姥的墓前哭,姥姥不在那里,姥姥没有离开。”
于是,虞汀再也没在姥姥的墓碑前掉过一滴眼泪,她知道的,姥姥不舍得她落泪。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的样子,似乎没一会儿就要下一场暴雨。
虞汀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寻找不到一点的阳光后,这才低下头跟简禹深道:“走吧,一会儿可能会下雨。”
简禹深问她:“你不会还没学会看天气预报吧?”
虞汀狡辩:“那玩意儿根本没用,一点儿也不准。”
简禹深点头一笑,没有拆穿她。
两人离开,并肩走着,下过台阶又往空地处走去。
虞汀跟简禹深说着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忽然摸到自己的耳坠少了一个。
“我耳坠掉了?”
简禹深偏头看了一眼她藏在头发里的耳朵,立马出声:“我去帮你找找,你在这等我。”
虞汀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简禹深刚走不久,萧条的树影下,缓慢着从对面上来了两三个人影。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喧闹的谈话声,虞汀不由得皱眉。
在墓地最讨厌吵闹了。
她抬眼看过去,瞧清迎面而来的人影后,忽然怔愣在原地。
殷彦铎走在最前面,回着头在跟殷赫鄢和殷溏在说话。
见到那两个人笑容僵硬,他才回头望了过去,见到虞汀,他眯了眯眼眸,上下打量着,依旧是露骨的目光,将她里里外外全部剥出来透析了一遍。
他哂笑:“哟,这不是大明星吗?这么巧呢?”
殷彦铎抬手推了推一旁的殷溏,调侃着出声:“阿溏以前不是可喜欢虞表妹了吗?赶紧上前要个签名啊!”
殷溏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闻言冷嗤一声,抬手推了推眼镜,回道:“哥,人家估计还没认出我们呢。”
殷彦铎看向虞汀,见她面色苍白,绷紧着身体一声不吭的样儿,笑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的面前,低着眼看着她,忽然弯下身凑近她,抬手要摸她的头。
虞汀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趔趄地差点站不稳。
“啧,这么见外呢?好歹表兄妹一场,见面不给哥哥我打个招呼就算了,还这么避着?”
殷彦铎回头还喊了一声殷赫鄢和殷溏。,说道:“你哥俩还不过来跟表妹叙叙旧?”
那两人一步一步上前,打扮的人模狗样,看向她的表情却笑的诡异。
殷赫鄢先跟虞汀打了个招呼,斯斯文文的模样:“表妹好久不见,好歹在殷家大院住了两个月,怎么有空也不想着回来看看。”
殷溏又怨怪着出声:“来看奶奶,也不跟我们联系联系。”
三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虞汀,咄咄逼人的模样让她哑口无言,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昏地暗,像是三头饿狼盯着猎物的她,要趁她不备,就要将她撕成牵片万状,瓜分吃的一干二净。
虞汀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麻木地站在原地,一张脸铁青,手都在发抖,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脑海里闯入各种凌乱的画面,她看不清,但只觉得黑压压得恐怖至极,无法忍受地放肆出尖叫声。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