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急忙劝说“官家,且先莫要动怒,此非煦君之本意。乃是苏子所提。”
向太后听到苏轼的名字,就更大怒了,因为他本意是想让苏辙离京以削弱苏门之势力,其大骂道“大胆苏轼,反反复复,成何体统!”
蔡京道“苏子假意用子由担当陇右都护,来引出更有才干者争相聘任陇右都护,以期获良臣赴边,可惜并无人争相领受此职,如此便令苏辙处于尴尬之境。”只能说苏轼的目的其实是达到的,因为当时章淳和章捷就争相要做的陇右都护,不是被向太后……苏轼失算就失算在这里。
向太后怒气冲冲的道“赵宋国事,岂容他苏子私相变更!”
蔡京见太后如此不肯轻恕此事,只好附和向太后道“臣也以为,陇右都护,非同小可,他人难以策应。陇右乃是话外之地,两千里江山久居关外,当地之民只知有唐不知有宋,若然派军队将军强行征讨,恐让当地之民拿我大宋当作入侵者,如今只有文臣入疆以示怀柔之策,予以钱粮马匹利之,这样方可使当地之民仰服。”
向太后听蔡京此言也是极有道理,于是赞叹道“还是元长公(蔡京,字元长)深明大义!”
蔡京得意洋洋的。
向太后又道“以此事例(指赵煦同意撤换苏辙之事,虽然还未成行)看出,我儿之道,还很漫长。”向太后还是觉得赵煦不会处理朝事。
蔡京听出向太后的意思,说明赵煦不行,可是如果再来个垂帘听政,且不是更为不妙,于是蔡京急忙劝说向太后道“官家,煦君初为人政,难免有些生疏,也需时光磨砺,天下哪有不做错事的人儿,只要能及时纠正,便可望成为明君!”蔡京如此替赵煦说话,其实也并非诚心支持赵煦,只是任何男人对女人专政都有忌惮,蔡京是曾也是多不痛快也。
蔡京见向太后的眼神之中还是有些许的不愿意,于是急忙转移话题,“你看,我大宋地大物博,政令传递速度形同蝼蚁蹒跚,煦君采纳平推之法传递政令,此法效果极为显着,汝乃且看,从一点往四方传递政令,不是用骑马驿卒传递,而是发布政令让民间口口相传,这样即节省了朝廷之钱财,又能让天下之民更为快速的融入新政。”
向太后道“听上去此法甚好,只是政令及到远地,远方之民岂能信之?”
蔡京道“政令布道而行,是有损益,但也不至于截然相反,故而即便是余威不利,也可余有一半效力,不枉此政,更何况我君并没有完全废止驿路传令,二者相辅相成,便宜得了。”
向太后又问道“汝如何得知民能顺利传递政令?”
蔡京道“此法甚妙之处就在于民非一人,一民可传百,百民可传万千,故而四面八方都可传递,可是驿卒只有一人,只有一个方向,传递效力大打折扣。民乃百人,总有一人行之速度高于驿卒。故而此法虽散但播远。”
向太后听得迷迷糊糊的说道“这样讲来,倒是有几番道理!”
蔡京见向太后已然信之,遂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言出令太后顺心。看太后如此状况,蔡京又来添上一筹,道“官家,煦君不仅政法了得,还广爱百姓。煦君得知京东路遭受水灾,心中忧愤难平,急令李格非为京东路宣慰使,安抚当地百姓,也顺道传达朝廷政令。”
向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是乃仁君风范!”
此刻蔡京见向太后已然不生气了,于是说道,“今日夜深,臣等告退。”
向太后允之。
蔡京初出宫门,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与太后附会,心必忧之,天下之人都皆以为蔡京趋炎附势,可是他明白,他不过是顺势而为,变法乃是大势所趋,他才不会为了讨好向太后而有违人间大势,那蔡京岂不是提前数年成为奸佞之徒。
可是向太后呢,听了蔡京的几许汇报,心中大喜且大忧,可是终归是忧大于喜,因为赵煦要“伺机撤换陇右都护苏辙”定是受到苏轼蛊惑,如此容易被臣子裹挟之君,也必……苏轼虽然有大才天下共知,可是苏轼始终不向着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利益相向,书文以愤自己,到时候可是会留下恶名的。苏轼和向太后之间的梁子早就算结下了,这一次则更加深,那苏轼的新法还能正常的施行吗?你且慢慢看。
再说说李格非吧,今日枢密院议事,他领了京东路宣慰使之职,要离开汴京远涉山东,这对王甄儿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李格非本应敲锣打鼓的往家里带去这等消息,毕竟京东路宣慰使可是一方节度,妥妥的实权大吏,可是想到王甄儿必会以为这是流离之苦,所以李格非打算不经意之间告诉王甄儿,就是趁其不备,陡然而言,让她一时无以反对。王甄儿毕竟是汴京名门,哪里情愿去那正受灾情的京东路,即便不是去往灾区,远离汴京也不是她所愿。那人们不禁想问,既然王甄儿不愿远离汴京,那就让李格非一个人去做宣慰使,待宣慰使毕回来就是了。可是呀,你可别忘记那是宋朝,哪里有高铁,当年车马行路遥屈力,半百里才济。那半年一年的相思之苦,岂不会折煞苦命的旅人,当然也可能成就万千文章,是所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格非回到家中,故意轻描淡写的对王甄儿说道“甄儿,吾欲去历下寻家,看看当年的旧家是否还在?”李格非极其委婉的对王甄儿说道。
王甄儿也没十分在意的回复“官人此去几何,何时须归?”
李格非轻声且语带歉意的说道“此去历下,不为别的,只为……”李格非话没说完,可能是觉得瞒不住了,于是就直言而已“吾已被朝廷任命为京东路宣慰使,不日将前往京东路赴任,此去途径历下,郓城,登州,莱州,沂州,兖州,密州,或许一两月,抑或者半年一年。”
王甄儿一听才是大怒,言“官人如此而去,那我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
李格非依然轻声客气的言语“甄儿,汝和孩儿可随为夫一同前往,亦可去城东王府别居,待京东路事毕,为夫自然归来,再与你汴京相会。”
王甄儿又大怒道“随你一生,多路奔波,吾和孩儿自是苦不堪言,如今稍稍在汴京城安稳,你却又要远行,岂非真的不看重吾和孩儿!”
李格非无奈且道“甄儿,官家之事,吾实难定也,在朝为官,自然要为国效力,官家所指何方,臣子自当所向何方!”
王甄儿一发小女人的脾气“你一心为官,可是官家何曾体恤过你和汝之家眷,今日汴京,明日山东,舟车鞍马,路途坎坷。岂不是又要重现颠簸之苦。”要说清楚的是京东路为山东地域的官方名禄,山东则是民间口语俗称,反正就是指的今天山东那一方向。
李格非又道“虽然如此,但是官家俸薪管好,比起那等乡野之人,也算是上乘,我等五谷丰盈,肉糜充沛,酒水甘饴也算是没有辜负吾等人生。”
王甄儿依然不解气氛道“汝就知道拿这点俸禄弄事,我又不缺你这点钱财!”
李格非又道“甄儿勿恼,你所以能不在乎钱财,乃是因为出生王门,本身乃有万千家财,所以不惧贫苦,若是你也出生与我相似,如何能不为早晚温饥嘲弄。”
王甄儿苦笑不屑的道“也不知父祖如何看上你这儒夫!”宋人乃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王甄儿被嫁给李格非乃是听顺王拱辰和王苑之的安排,王拱辰和王苑之当年见到意气风发的李格非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可是谁能想到,什么人都耐不住时光的磨砺啊!如今岁月,李格非越来越为人道官道所绊,自然是对自己的妻儿就有所冷落,难怪王甄儿愤愤难平。
李格非见王甄儿怒气难消,只得推门而出,不理此人。
王甄儿气喘呼呼也走出门去,拉着李易安和李迒的手,随即向后李格非言道“既然你要走,那我就先回王府别居,待你归来再说。”
李格非胡须微动,嘴角微抿,眼睛微闭,示意其可行,便也不再阻拦。毕竟两人意见相左,分别一下正好可以清静。
王甄儿和两个孩儿出门,李易安问曰“娘亲缘何次次动怒,既然父亲要回京东路省差,那吾等也随去,正好可以看看历城老旧模样。”
王甄儿苦笑言道“安儿,历城不过是暂居之所,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李易安则道“历城不过是娘亲的小栖之地,却是安儿生出之所,万般之念,皆是情愫作祟,所以我之念相与母亲大为不同。”
王甄儿则呵斥道“小小孩儿,莫动人情。”
李易安却耍起了小孩子的脾气“不吗,我就想去看看儿时的家!”
王甄儿见李易安如此不安人心,刚要训斥,前方有一顶轿子出现,观其仪仗銮帘,轿内之人必是一女人,是的,古代也分男轿和女轿。果然,掀开轿帘见一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女与王甄儿四目相对,一时时光异样,二者惊喜,原来轿内之人正是唐国昌的夫人。王甄儿和唐夫人乃是老相识了,相见欢娱。
唐夫人示意停轿,下人急掀开轿门,其缓慢的走了出来,早有下人撑伞遮阳。唐夫人急忙使退左右,便道“吾与甄儿乃是好生姐妹,莫要做如此见外之事,怕是生分的李家姐姐。”
王甄儿见到如此情形,也倒是诧异,没想到这唐夫人如今也学做贵人之样,不愧是将军的家眷。
唐夫人看出王甄儿表情的端倪,急忙上前解释道“姐姐莫要惊诧,此些行当并非我之所愿,乃是官家特意安排,我官人常年戍守边关,家中无有当家之人,我身体不是,腿脚也不灵便,所以才……只道是寻常的拜会。”言语之间,尽显亲昵,看来其绝非故作放纵离俗,生分甄儿。
王甄儿知其缘由,便也不再生分,看见似有颤颤巍巍的唐夫人也急放下李易安和李迒的手上前搀扶她。
唐夫人被王甄儿这么一搀扶,心中身体倒是也舒坦起来,不似此前那般羸弱。
王甄儿又问道“唐夫人此来找我何事?不如且进屋详谈。”其急忙搀扶唐夫人进入李府。
遇见李格非,唐夫人急忙欠身行礼,李格非也是回礼,王甄儿却鄙夷的看了李格非一眼,二人(李格非和王甄儿)未交流一字,便匆匆而过。
本来有贵客来访,家主李格非应该以礼接待的,更何况唐夫人现在是将军之妻,乃属于“上宾”,可是王甄儿和李格非刚刚吵过架,现在正怄气呢,所以也不便在一起说话,于是李格非只能目送二人进入正厅,自己则乘机出门散心去了,且先不说李格非要去何处,只是这唐夫人少有拜访他人,今日此来,想必是有要事。且看。
王甄儿让唐夫人在正厅上位坐下,便端来茶水,二人相对而坐。王甄儿问曰“唐夫人来我家所为何事?”
唐夫人无奈又无力的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孩儿,我家官人不允其入军,其心不顺,便又在汴京城弄番是非,所谓‘轩辕门’,不过是小孩的把戏,如今声势浩大,我真怕这小子惹事,官人久不在汴京,此子欠疏管教,所以特来想请李公(李文叔)和李夫人商议,是否可代为管教,吾已经修书官人,料其定会信赖李公和李夫人的为人。吾在汴京虽然也算是名列贵胄,但我只认得熟识李公和李夫人,所以……”
李易安急忙对唐夫人解释道“‘轩辕门’从不作作奸犯科之事,乃是文儿斗戏,武而健身,以便是准备为国效力。”
王甄儿听之怒斥李易安道“小孩子懂什么,快住嘴!”李易安只得灰溜溜的转过头去,不敢言语。
王甄儿也急忙劝说唐夫人道“小孩子的把戏,想必也是无关痛痒,唐夫人莫要过于介怀,待其年长,便可懂事。”
唐夫人还是不放心道“我儿今日已经十八岁矣,弱冠之年,一无功名,二无韬略,学识文采不佳,只空有一身蛮力,怎让人放心的下!”
王甄儿又劝说道“唐夫人莫要担心,人皆有爱好,唐迁便是想入军为伍报效国家,男儿本色也,这不算纨绔之相!”而后王甄儿又无奈的对其道“如今我家官人却要行回京东路,汴京城无有官人和我等身影,若然想照顾之,也实难办。”
唐夫人惊讶道“李公欲去山东任职?”
王甄儿回应道“只乃是京东路宣慰使,去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不算长久往赴。”
唐夫人大喜说道“即是如此,也是甚好,不如就请李公带我和迁儿一同前往,这样我也好再回历城看看,又可解故土之念。”
王甄儿听得唐夫人说如此话,心中也是诧异,自己都还没想好和李格非同赴京东路,这唐夫人却想着去,这分明是抢男人啊,啊呸,这真是出人意料!王甄儿急忙解释道“唐夫人,这京东路山高路远,足有千里,吾等妇人,且难涉足。况且吾夫乃是为了朝廷差事,要经齐州,密州,登州,莱州,沂州,兖州等地,不便携带家眷啊!”
唐夫人只好无奈的打消如此念想,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有可为“甄儿姐姐,李公此行,必是需要侍卫随从护其周全,不如就让我儿随其而去,一来可以保护李公,二来也让迁儿远离这汴京是非之地。这样可妥?”
王甄儿见唐夫人如此执念要将唐迁交给李格非看护,便实在难辞其意,只好推脱“此事当由官人定夺,我乃非官中人士,不便插手。”
唐夫人听之显得十分的沮丧。
王甄儿急忙又回复曰“唐夫人莫要担心,待我去寻觅官人前来商议。”说着王甄儿就急速出去寻找李格非了。
唐夫人和李易安李迒同处一屋,唐夫人满脸疼爱的目光看着李易安曰“安儿,汝乃年少芳华,又习的万千文词,姑姑(唐夫人)我正是非常的欢喜,若能成为一家,当是人间佳话。”
李易安岂能不明白唐夫人的意思,只言说“迁哥哥与我一同长大,迁哥哥正是一身表率,无论做人举事都能使安儿耳目并顺。我也正是十分的依赖迁哥哥。”
唐夫人满意会心的笑了起来,又道“那我问你,你迁哥哥在汴京城所立‘轩辕门’可有违逆官家法令。他也是少年不经事,我真怕他误入歧途。”
李易安急忙安慰道“唐叔母莫要担心,迁哥哥在‘轩辕门’虽然是一等举事,都乃是仁人志士,不会违逆官意。”
唐夫人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们举的是什么事?”
李易安回道“就是男儿学习,练武,饮酒作诗,论国家大事和边关军情等,其行与苏子集众并无二致。”
唐夫人还是怕道“适逢苏子之众主持新法,他们这一群少年将来不会也入政领事,干涉朝政吧?”
李易安解释道“入朝领政是每一个男儿心驰神往之事,就如同唐叔叔爹爹从军从官一样,如今迁哥哥只是政前准备,待到有朝一日能入朝行将,迁哥哥便能成朝中重臣,岂不也是吾等骄傲。”
唐夫人道“我可不愿意他能有什么为朝廷举事之能,只盼他能平安一生即可,像你唐叔叔这般大起大落之局让人心有余悸。”
李易安道“人儿不能长顺,人生也需要经历一些磨难,方可成就一番事业。唐叔母还是看淡这些为妙!”
唐夫人听李易安的话颇有几番经历世事的味道,虽然不很顺遂自己的心思,但是她对李易安这孩儿却是喜爱如斯,正当她欲起声夸赞之时,王甄儿便从门外归来。
王甄儿急忙向唐夫人致歉曰“妹妹,我家官人今日不知去向,待他归来定向他解释此中缘由。”
唐夫人说“那就有劳甄儿姐姐替我求李大人带吾等前行。”唐夫人说时口吻百般央求,看来为母者为子操心自古使然。
唐夫人又和王甄儿聊了一些其他事宜,稍后且返。
话说李格非正是愁苦,官家新任之职乃需漂泊驰赴,王甄儿这百般的不愿意,可是男人在世便应以事业为重,家庭儿女乃是小事,更何况此次入山东,乃是苏子所请,官家所应,便也册封了宣慰使,岂能不赴行,李格非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一步一步的走到大相国寺的路上,忽而他来到了一间茶庄铺子面前朝里面一望,当然是有目的的张望,没错,正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那人便是王贺之,如此二人便开始寒暄熟络起来,片刻之后,王贺之招呼店里伙计打点门铺,自己和李格非走将出来,便又到食尚居。
二人寻摸一个僻静之地,叫了店家小二点了几样小菜和几瓶好酒。
王贺之略似开解的道“文叔(虽然李格非比王贺之年长,但是王贺之毕竟是王甄儿的叔叔,也就是李格非的长辈,只能这么称其字了)所虑,不得世人所虑,但凡官事调动都有家路迁徙,要不然怎么能有万千诗文描摹相思之苦呢!”
李格非道“叔父有所不知,男儿在朝为官,远行本是平常,只是前生太多奔波,没有好生照看甄儿和儿女,所以为今只要提起谪迁远调,甄儿就像着了疯道似的反对。”
王贺之道“甄儿自小就是娇生惯养,一时间没有拿捏官门的定义,也是平常。自古漂泊有期,只要与甄儿约好归时,便也无碍。”
正说之间,食尚居的酒菜便也端了上来,李格非和王贺之边喝边聊。
王贺之道“既然事已至此,文叔何不将甄儿和易安全然带上,一同前行,也好照应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