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月从未一个人在如此黑暗腐朽的环境中待过,她怕极了!
她好想爸爸,想妈妈,想要回家。
她口中的棉团已被拿下,手脚也解开了绳索,但是,那个丑陋可怕的老头,却用狗链子拴住了她的脖子!
她逃不掉,也挣不脱,即便拼命叫拼命喊也无人听见。
眼前是无尽的黑,心里是极度的怕,虽然她早已精疲力竭,却依旧打着哆嗦不敢入睡。
她就那样蜷缩在角落,抖着身子“呜呜”了一夜。
直到阳光从头顶上方那碗口大的洞里照进来,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地窖,没有鬼也没有蛇鼠。
总算没那么怕了,于是,她抱着自己睡着了。
她是被妈妈的尖叫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却见阳光“唰”的一下撒下来,刺的她猛闭了一下眼睛,才缓缓睁开看清了上边的情形。
顶上的盖子被打开,李昭如因看见她激动的尖叫,又被那个老头堵住了嘴巴,她的双手被绳子绑着,只能咿咿呀呀拼命向着洞里抬下巴。
老头转身端了两个碗下到地窖,一碗米饭,上边盖着些酱菜,另一碗是清水。
接着又拎了一个桶过来,桶底垫了些沙土,那是给她当马桶用的。
舒明月抽泣着喊妈妈,却被老头狠狠打了一巴掌,并用着她听不太懂的口音警告她,不许说话,不然就不再给她送吃的,要将她饿死。
舒明月怯怯的看着他,终不敢再发出声音。
那老头临走时,看到她脖子上血迹斑斑,突发好心的把狗链子解开,改绑在了她的脚腕上。
很快,他上去把盖子盖上,只留一个碗口大的洞,然后带着李昭如走了。
自此,这个地窖就成了舒明月生活的地方,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而这般的生活,竟持续了整整两年零一个月!
这两年里,每天的流程基本都一样。
每天早上,老头会打开盖子,让李昭如在上边看一眼,然后再端着两个碗下来给她送饭。
而他送饭这件事,除了早上是固定的,中午和晚上皆很随机。
算起来,她能一天三顿正常吃饭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天两顿,当然,也有一天一顿的时候。
每周,老头会固定来倒一次马桶。
老头很谨慎,最初的两个月,每次李昭如来地窖口看她时,都被堵着嘴巴,他不允许她大喊大叫。
地窖幽深,老头并不担心舒明月喊叫,毕竟,无论她叫的再大声,外边也听不见。
但李昭如不同。虽然他的破落院子在村子一角,长年无人问津,但他仍担心李昭如的声音被人听见。
于是,他每次出去干农活时,都会堵住她的嘴巴,把她绑在床头。
两个月后,许是见李昭如不闹了,学乖了,除了外出干活时依旧堵上她的嘴,每次带她去看舒明月时,他便大发慈悲的让她说些话。
而她自从可以说话那天起,一直到离开这里,每天早晨都会站在窖口,深情的望着里面,对舒明月说同一句话:
“孩子,妈妈爱你。”
这句话对孩子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李昭如不清楚。
她只是把自己对女儿所有的愧疚、牵挂、思念融合成了这样一句话,说给女儿听。
但对舒明月来说,这句话却是她活下去的勇气,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慰藉与曙光!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熬不下去的时刻,舒明月只要想到这句话,想到爱着她的妈妈,心里就会生出柔软的嫩芽,身上就会长出坚硬的盔甲。
她不许自己萎靡不振,她要打起精神,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等待曙光的来临。
她在忽涌而至的大量孤寂时光里,学会了与自己对话,哄自己开心。
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唱歌给自己听,她跪在洞口洒进的阳光下,拿木棒在地上写自己曾背下的古诗。
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回忆着他们一家三口曾经幸福快乐的时光。
她多想在这腐臭不堪的世界里,给自己的灵魂镀一层香气啊。
可是,可是……
这样的时间也太多太多了,怎么熬也熬不完,怎么过也过不去……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呜咽,一波一波想要解脱的情绪浪潮拍打着她,她只能再次抱住小小的自己,默念着:“妈妈爱我,妈妈爱我……”
她的状态总是这样循环往复,有时坚韧,有时崩溃。
但,总归熬下来了,因为——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着爱她的妈妈。
…
两年后的一个寻常午后,舒明月终于等来了她的曙光。
当头顶的盖子被掀开时,她还有些恍惚,那老头不是给她送过饭了吗?怎么又来了?
她怔怔的抬头看去,还没看清来人,却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嚎啕大哭。
那个男人,不是丑陋老头,而是她的父亲林佑。
原来吴萍被抓了,在警察的逼问下,供出了刘老头。
林佑找了她们两年,终于在警察的陪同下,找到了这里。
林佑见到瘦成皮包骨、蓬头垢面、浑身恶臭熏天都快认不出来的女儿,和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情绪崩溃嚎啕了许久许久……
身边的村民和警察无不动容。
警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男人,只能向他叙述案情,那吴萍作恶多端,经她手拐卖的儿童妇女共计五十余人,而找回来的只有廖廖七人。
且七人中,只有三人肢体无缺,其中就包括她们母女。
该庆幸吗?与那些丢掉性命,身体残缺的人相比,她们简直可以称为幸运。
可是,芸芸众生啊,向来是各自的苦各自尝,这样的事,如何去比?
林佑满眼充血,要不是警察拦着,大概他会杀了刘老头。
一家三口看着刘老头被警察带走后,抱头痛哭。
舒明月以为,她和妈妈的苦难总算过去了,老天垂怜,让爸爸找到了她们,往后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幸福如初,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
可她却不知,事事何其多变?
人心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