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文涵养好,更知晓不能得罪太子,尤其不能得罪他身边的小鬼。
“大人教训得极是,希文受教。”
赵楷皱眉,他不喜欢“希文”二字如此做小。
“范公子以后当多以字自称,希文二字属实珍贵。”
先贤之圣明,被范希文玷污了一次,还要被反复踩踏,合格的读书人不能忍。
菜吃得很没滋味,与喝不喝酒无关。
而是人不对。
赵楷不愧为文人之典范,一番引经据典,又叙说了不少圈子内的趣事。
“据传赵明诚与易安先生共作的《金石录》有望校勘,不知真假。”
赵楷原以为范希文也是读书人,自然应该对这些感兴趣。
不料遇到了一个不懂事的。
“什么?”
范希文满头雾水,筷子停在半空。
“无邪不知此夫妇二人?”
范希文很少关心这些,他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学”,想要去融入文化人的圈子,纯粹是自讨没趣。
“早先得了病,忘记了许多事。”
赵楷疑惑,什么病能让人丢失记忆的?
还是手下人调查不周。
“易安先生,李清照,其夫赵明诚,如今知莱州。”
李清照?早说嘛。
用后世话讲:李清照与她的贱外。
大抵如此。
易安居士突然改易安先生,不能怪范希文见识浅薄。
范希文再问。
“那金石录是话本?”
这次连薛泉都忍不住发笑。
他原本也读过几年书,算不得学子,但也向往文人世界。
“《金石录》专写历代铭文碑刻等学问,据传每一处都有考据,乃金石家之不惑宝典。”
“哦~说明书?”
范希文大抵只能这么理解:说得很高端,具体有什么功用么?不见得,但说明书的价值满满。
其实关系到两个问题。
一是关于考古的话题,金石学与考古息息相关,深入研究并获取证据,能直接证明许多历史内容。
二是关于文人复古的追求,从行文、造句、执笔等方面,探根溯源。
一言概之:《金石录》承担了一部分华夏文明传承的使命。
“说明书?倒是个贴切的叫法。”
赵楷不断夹起肉片,在碗中蘸着,他喜欢芥末的味道,特地加了不少,吃得眼泪滚滚。
范希文看得直吸凉气,这么喜欢干脆拌饭吃岂不更好?或者别喝茶了,直接喝芥末水吧。
“殿下,我其实还有重要的事要忙,下次再聚。”
薛泉与赵楷都是有备而来,但又都不讲正事,在这杵着,简直如坐针毡。
赵楷挽留,亲自往范希文碗里夹了一筷子羊肉。
“何必着急?事情总有时间处理,聚会的机会难得。
我正想也请无邪帮忙运作一番家产,这就商谈一下如何?”
果然露出了尾巴来!
薛泉也不甘落后。
“太子殿下也有此意,不过郓王身为亲王,衣食自有朝廷供给,要这么多钱财作甚?”
一介宦官也敢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看来太子与郓王之间的敌对关系,已经摆上了台面。
范希文吹了吹碗里的羊肉,觉得凉风并非吹到碗中,而是吹到了自己后颈窝。
自古夺嫡,稍微站错队,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况且如今官家春秋鼎盛,能容许下面的人胡作非为么?
抱谁的大腿,也不如皇帝老儿的踏实,谁说行幸局的佞臣就不能做“中立派”。
赵楷屡次被针对,心中不满,将筷子直接放在桌上。
“啪!”
“薛泉,你也敢来质疑我?大哥虽身为太子,也算是亲王之一,为何也能求无邪赚钱?”
薛泉眼眸睁大,又眨了几下。
“太子乃一国储君,自然心系天下,自筹本钱为国牟利,仁德之表现。”
“那本王感念君恩,也自筹本钱,是忠君爱父之作为。”
赵楷生性聪明,尤其得状元后,为官家脸上贴了金。
其母乃王贵妃,乃钦圣宪肃皇后向氏女官首领,后赏赐于赵佶。
蒙官家宠信,合共为赵佶生了五子三女。
反观太子赵桓生母显恭皇后王氏,至二十五岁崩,合共只生了一子一女。
由此,作为一母同胞的“大哥大”,赵楷才有更多的底蕴与太子赵桓叫板。
薛泉是赵桓心腹,自然处处向着太子,也对郓王这厮不假辞色,更看不惯郓王似是而非的“僭越”之举。
因此,总想着替自家主子打压郓王,甚至从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范希文想得明白,按照影视剧的尿性。
赵佶或许更钟意老三,但赵桓本就是嫡长子,又确实得他一定的喜爱。
更何况皇家立嗣,自古是朝堂大事,因此皇帝一人说了不算。
所以才放任兄弟二人暗斗,实为自乱家序,骨肉养蛊之混账行为。
“二位要不听我一言?”
范希文觉得,果断跳出这个火坑才是最为重要的。
“二位都知晓,我是承蒙圣恩,才得了事情做,如今还未正式经营。
若太子与郓王两位殿下果真有心,当亲自与官家说明,得了官家首肯才是,否则我也难办。
若官家误会,岂不是也让两位殿下蒙冤么?”
劝阻一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以他的切身利益为借口。
既然两人都有心争抢皇位,难道不考虑正主的看法?
二人一听,确实有道理,当即不再多说。
又坐了片刻,竟比范希文还要着急,直接便起身告辞。
聚贤阁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但范希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汴京做事,就犹如在沼泽中行走,束缚太多,顾忌太多,举步维艰。
“今日出来两个王,明日不知又要来几个大人?真他么操淡!”
想了一阵,范希文决定去康王府邸走一遭,这位暗地里的大股东最近太清闲了!
到了赵构住处,都没通报,便让范希文直接进去。
却见赵构那混小子,耳朵正贴在邢秉懿肚皮上听胎动。
见范希文来了,招手。
“范兄,你说得没错,小孩在肚子里还真不老实,咕咕叫呢!”
范希文莞尔,也不管邢秉懿害羞,直接行了一礼,寻个凳子坐下,叫人快些上茶。
“我怕你听见的不是小孩动静。”
“那是什么?明明在叫。”
“你不知人体内有大小肠么?这些肠道是要蠕动的,你听见的声音,实际是王妃消化食物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