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簌簌滑落。
老爷爷眼眶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他急忙伸出那双粗糙干裂、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轻轻为她擦去泪水。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老奶奶脸上干裂的皮肤,他心里一疼,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声音哽咽,几乎带着哭腔说道:“不许说这种话!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从战火纷飞的年代,到现在这艰难的日子,哪一次不是挺过来了?这点难关算啥。”
老奶奶微微点头,眼中却依旧满是哀伤:“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吧。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你这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以后没人照顾你可咋办……”
老爷爷紧紧握住老奶奶的手,那双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青筋暴突,仿佛是岁月镌刻的痕迹。他试图通过这紧握的双手,给她传递更多的温暖和力量:“别瞎想,我这腿硬朗着呢。你要是不快点好起来,我一个人做饭,可难吃了,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在昏暗的牛棚里,周围是刺骨的寒风,头顶是摇摇欲坠的棚顶。尽管前途未卜,粮食告急,生命随时可能消逝,但他们心中那一丝对未来的期许,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烛火,在彼此的陪伴下,顽强地燃烧着,不肯熄灭。他们相信,只要彼此还在,只要心中的希望还在,总有一天,他们能走出这片黑暗,迎来属于他们的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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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风云变幻、动荡不安的特殊历史时期,人们在惶惶不安里失去了方向。张志润与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儿,就像狂风暴雨中飘零的两片孤舟,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卷入时代的惊涛骇浪,被迫离开了温馨舒适的家,被下放到条件恶劣的牛棚。
牛棚里,潮湿的地面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屋顶破洞处能直接望见天空,每逢雨天,屋内便摆满接雨水的破盆烂罐。仅有的稻草铺在角落,又潮又硬,像是刻意折磨他们疲惫的身躯。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活便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每分每秒都被艰辛与困苦填满。曾经的幸福如同泡影,剩下的只有永无休止的繁重劳作和精神上的残酷折磨。
然而,命运的恶意远超想象。让张志润痛彻心扉的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儿子,竟成了这场悲剧的“刽子手”。
这个曾是他们生活希望与骄傲的孩子,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完全变了模样。儿子不仅向有关部门举报了自己的父母,还在报纸上公然刊登声明,亲手斩断了那血浓于水的亲情纽带。
那天,张志润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份报纸,当目光触及那冰冷绝情的文字,他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他呆坐在牛棚的角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往昔父子间的温馨画面曾几何时,儿子还在他怀里牙牙学语,用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他手把手教儿子写字、读书,儿子专注的眼神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后来儿子考上好学校,他和老伴儿满心欢喜,觉得一切付出都有了回报。
可如今,眼前这张报纸上的声明,却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将他们之间的亲情彻底斩断。
张志润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疼得无法呼吸。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为何会如此狠心?那些父子间亲密无间的瞬间,与此刻的决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寒与绝望。他不禁问自己,难道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抵不过时代的一句口号?自己倾尽全力的培养,换来的竟是这般无情的背叛?
这一切苦难的根源,都要追溯到张志润的早年经历。当年,怀着一腔报国热血,他远渡重洋,奔赴异国他乡求学深造。
在海外的日子里,他日夜苦读,克服了语言、文化等重重困难,一心只为汲取先进知识。学成归来后,他毫不犹豫地投身于物理学领域的研究工作。
可谁能想到,这段纯粹的求学经历,竟成了他的“罪名”。在那场政治风暴中,别有用心之人将他的留学背景歪曲成通敌叛国的证据,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迫害。他失去了工作、尊严,更失去了最珍贵的亲情。但即便身处如此绝境,张志润心中的信念却从未熄灭。他在黑暗中紧紧握住老伴儿的手,目光坚定,相信终有一天,光明会再次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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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牛棚,远远望去就像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走近一瞧,只不过是几间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屋子罢了。四周的墙壁仿佛被岁月无情地侵蚀过,到处都是透风的缝隙,冷风肆无忌惮地从这些缝隙里钻进来,让人不禁打起寒颤。原本应该平整光滑的墙皮早已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宛如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地面更是坑洼不平,走在上面如同踩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之上,稍不留意就会崴到脚。而屋顶上覆盖着的茅草则显得稀疏又杂乱无章,好似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毫无形象可言。每当天公不作美,降下倾盆大雨之时,屋内就会响起一阵“滴滴答答”的雨声,那是雨水透过茅草滴落到地上发出的声响。于是乎,人们不得不赶紧搬出各种盆盆罐罐来接住这些雨水,以免整个房间变成一片汪洋。
在角落里,胡乱堆积着一些潮湿发霉的稻草,它们散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然而就是这样的稻草,却成为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唯一可以当作床铺的东西,毕竟下放的时候啥都被收缴了,哪有东西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