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暴雨中,凌风踩着青州官仓檐角的滴水兽,剑鞘挑开一片松动的瓦。腐霉的气息混着雨雾扑面而来,林清芷指尖银针已泛起青黑:“瓦下涂了砒霜粉,防的不是贼,是怕人发现仓顶的换气机关。”
赵明月裹紧粗麻斗笠,腕间翡翠镯子贴着湿漉漉的砖缝一划:“东南角的瓦当是铜铸的,寻常米仓用不起这等防潮手段。”她突然按住凌风手腕,“别碰!铜锈里掺了狼毒汁,沾肤即溃。”
二十丈外的仓门吱呀作响,八名衙役抬着贴封条的麻袋鱼贯而入。凌风剑尖挑起檐下蛛网,黏连的丝线上竟沾着金灿灿的粟粒:“新米入仓该走正门,何必深更半夜撬偏门?”
“因为正门地砖下埋着东西。”林清芷捻起一粒粟米,对着闪电细看,“米芯发灰,是泡过石灰水的陈米——但青州常平仓的账册上,这批该是三个月前的新粮。”
仓内忽起争执声。仓大使王禄踹翻麻袋,霉变的黑粟泼洒一地:“混账!说过多少次,掺沙要裹在第三层油纸里!这都结成块了,当钦差是瞎子?”
蹲身收拾的小吏突然抬头,袖中寒光乍现:“刘大人让您闭嘴!”
匕首刺出的瞬间,凌风破窗而入,剑风扫落梁上悬挂的二十盏灯笼。燃烧的灯油泼在米堆上,竟窜起幽蓝火焰!
“灯油掺了辽东火炭粉!”赵明月广袖卷灭脚边火苗,“他们要烧仓毁证!”
林清芷银针封住王禄要穴,针尾系着的药囊在空中炸开紫雾。混战中的衙役踉跄倒地,裸露的后颈皆纹着狼头刺青——与北疆运粮军的标记一模一样!
“狼头刺青用漠北朱砂混人血纹就,遇热显形。”赵明月扯开一名衙役的衣领,将燃烧的灯芯按上刺青。狼眼部位渐渐浮出数字“七”,她瞳孔骤缩,“是兵部第七营的死士,专司暗杀清账!”
凌风剑挑麻袋,层层油纸剥开,最里层赫然是黄绸包裹的玉牒碎片。林清芷沾取玉屑细嗅:“南海沉水香,唯有宗室祭器能用此香——他们竟将玉牒磨粉混入赈灾粮!”
仓外忽传来机括闷响,十八架床弩对准仓门。赵明月踹翻米垛,露出底下青砖拼成的八卦阵:“坎位生门!这仓里有夹层!”
凌风剑劈坎位地砖,腐臭的黑水喷涌而出。浮在水面的不只是粟米,还有泡胀的户部公文——每张都写着“蓟州军粮”,却盖着青州常平仓的朱印!
“蓟州军粮半月前就该抵北疆,原来在这儿发霉。”林清芷银针探入黑水,针尖附着黏腻的油脂,“是尸油!他们在粮仓下埋了乱葬岗,用阴腐之气催霉——难怪太医查不出毒源!”
赵明月突然拽过王禄,翡翠镯子抵住他喉结:“三日前运进来的那八百石‘药材’,藏在哪儿?”
王禄狞笑着吐血而亡,齿缝间落下半枚金丸。凌风碾碎金丸,内藏的绢帛写着“子时三刻,漕船过闸”——正是工部修坝的密令格式!
“不好!”林清芷掀开仓内神龛,褪色的河神像掌心托着个铜盆,盆中灰烬尚温,“他们在焚毁漕运账册,灰里混了精金粉,遇水则凝!”
暴雨冲刷着仓顶,铜盆突然嗡嗡震颤。赵明月解下浸透的粗麻衣按进盆中,布帛吸足金粉竟显出一幅河道图:“是九门水道的暗渠!刘焕章要把焚仓的罪证冲入皇城!”
凌风剑风扫开西墙草垛,露出铁皮包裹的暗门。二十口包铁木箱整齐码放,箱中不是金银,而是浸在药汁里的账册——每本封面都印着光禄寺的火焰纹!
“弘治十六年,宁王府走水焚毁的军粮账目……”赵明月指尖抚过卷宗编号,“原来在这儿!”她突然扯开衣襟,锁骨下赫然烙着同样的编号,“当年他们烙了三十名证人,只我一人逃出!”
仓外杀声震天,李策率人撞开大门:“大人!在渠口截住七艘漕船,舱底藏的全是发黑的军粮!”
刘焕章在箭雨中狂笑:“截得住粮船,截不住暗渠!此刻九门水道的火药……”
“早被换了芯。”凌风剑尖挑起块炭屑,“今晨赵姑娘在黑风峡换了八百斤朽木,您闻这火炭味儿——可是掺足了观音土?”
暴雨渐歇,赵明月站在满地狼藉中,将半枚螭龙佩按进凌风掌心:“工部在十八行省设了七十二座‘常平仓’,青州不过冰山一角。”她染血的指尖划过河道图,“下一个该去扬州,那儿有座粮仓建在皇陵断龙石上——掀不掀得动,就看凌大人的剑够不够快。”
晨光刺破乌云时,林清芷在灰烬里筛出粒金珠,内刻的“光禄”二字还沾着尸油。凌风望着漕运码头的方向,剑柄上缠着的翡翠镯子泛起冷光——那镯芯的裂痕里,隐约透出“宁王府”三个篆体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