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阁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清响,安陵容垂眸看着掌心的翡翠念珠,第三十九颗珠子表面凝着层薄霜。
西北天际的紫气正被乌云蚕食,如同她昨日在《九域志》夹层发现的金锁片,朱砂裹着的蛊虫卵突然渗出血丝。
\"娘娘!
八百里加急!\"春棠提着宫灯奔上玉阶,琉璃瓦映着火光在她裙裾投下细蛇般的暗影。
安陵容指尖的丹蔻在《九域志》封皮划出月牙痕,苗疆篇夹着的金锁片突然烫得惊人。
养心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兵部尚书跪在青砖上,战报展开处洇着暗红指印。\"喀尔喀部勾结罗刹国,连破三关。\"皇帝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刃,烛火在他玄色常服的金龙纹上跳动,\"备马。\"
安陵容扶着鎏金珐琅屏风的手指骤然收紧。
前世此时边境太平,如今变故定与池底蛊纹有关。
她看着皇帝解下九龙玉佩掷给侍卫统领,孔雀氅衣的流苏扫过奏折堆里露出半角的苗疆舆图。
\"陛下三思!\"内阁老臣的乌纱帽触地有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正是要让他们看看何为天子剑。\"皇帝转身时目光掠过屏风,安陵容看见他袖口暗绣的北斗七星纹——那是她上月亲手缝制的。
三更鼓响时,安陵容跪在龙案前研磨。
朱砂混着沉水香的雾气里,皇帝将虎符按在《九域志》苗疆篇:\"凤印与禁军令牌都在沉香匣,遇到变故可开玄铁密匣。\"他手指抚过她发间断簪重铸的凤钗,\"记得每日往钦天监送碗碧粳粥。\"
安陵容喉间珍珠项链轻轻发颤。
前世他南巡时她被迫喝下红花,如今掌中玉玺压着虎符纹路,分明是前朝与后宫权柄交融的烫金诏书。
她将脸贴在皇帝掌心,嗅到孔雀氅衣上沾染的巫蛊灰烬气息:\"臣妾会盯着太液池底的蛊纹。\"
五鼓时分,安陵容站在城楼上看着玄甲军消失在晨雾里。
掌事宫女捧着的沉香匣突然溢出铁锈味,她解开金锁片时,发现朱砂包裹的蛊虫卵已变成两颗血珠。
春棠惊叫指着护城河,昨夜放生的红嘴相思鸟正衔着魏嫔旧帕浮在水面。
是夜安陵容批阅宫务折子时,忽听钟粹宫方向传来瓦当碎裂声。
她拨动翡翠念珠走到廊下,见巡夜太监的灯笼照出青砖上新鲜蚁穴,工工整整拼着\"里应外合\"四字。
春棠抖着手要擦,却被安陵容用断簪拦住:\"去请钦天监正使来,就说本宫要观彗星轨迹。\"
更深露重时,安陵容望着铜漏里沉浮的银耳,忽然将金锁片按在苗疆舆图的瘴气林位置。
窗外飘来带着铁锈味的海棠香,她颈间珍珠不知何时又断了一颗,滚进博古架底层的玄铁匣缝隙里,隐约透出婴孩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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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声穿透垂花门,安陵容摩挲着翡翠念珠经过钟粹宫旧址。
青砖缝里渗出暗红黏液,在月光下凝结成蛛网状纹路——与她昨日在太液池底拓印的蛊纹如出一辙。
\"娘娘,裕贵妃称病拒交宫务对牌。\"春棠捧着鎏金托盘的手微微发抖,盘中凤印上盘踞的朱雀双眼正渗着血珠。
安陵容将染血的丝帕按在宫墙蛊纹处,看着帕面浮出\"丙寅\"字样。
这是前世裕贵妃毒杀四阿哥的生辰,她忽然明白为何今晨在御花园看到本该灭绝的蓝尾蝎,那些毒虫分明是循着苗疆蛊王的气息而来。
卯时三刻的晨光刺破云层时,十二位掌事嬷嬷跪在景仁宫前庭。
安陵容端坐在孔雀蓝锦缎软轿中,看着裕贵妃乘着镶满东珠的步辇直闯宫门,辇架上垂落的紫玉禁步撞出蛊铃般的脆响。
\"皇后娘娘好大威风。\"裕贵妃扬起描金护甲挑起鎏金托盘,凤印突然滚落在地,\"可惜凤印沾了污血,怕是要用三丈白绫才能擦净。\"
安陵容注视着凤印表面游走的黑气,忽然想起昨夜钦天监正使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弯腰拾印时,袖中金锁片碰触到裕贵妃绣鞋上暗纹——那双金丝牡丹的蕊心分明绣着苗疆王族的图腾。
\"取《九域志》来。\"安陵容的声音惊飞檐角白鸽,春棠捧来的典籍在风中自动翻到苗疆篇。
当裕贵妃的护甲触碰到书页上金锁片时,整座宫院突然响起婴儿啼哭,春棠手中托盘竟爬出数十只蓝尾蝎。
安陵容将凤印重重按在苗疆舆图的瘴气林位置,看着裕贵妃绣鞋图腾渗出黑血:\"妹妹鞋上沾了苗疆的蛊尘,本宫赐你七日在冷宫焚香沐浴可好?\"她指尖掠过对方发间赤金步摇,藏在珠串里的蛊虫卵簌簌掉落。
当侍卫架走面如死灰的裕贵妃时,安陵容瞥见东偏殿梁柱闪过靛蓝衣角。
那是甄嬛身边槿汐的服色,她故意扬声道:\"传本宫懿旨,六宫妃嫔即刻起不得佩戴苗疆玉石。\"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
戌时的暴雨冲刷着琉璃瓦,安陵容在玄铁密匣前焚起龙涎香。
匣面北斗七星纹正对应着皇帝临行前袖口的刺绣,当她将染血的蛊虫卵按在天枢位时,铜匣突然弹开暗格,露出半卷泛黄的《巫祝遗录》。
\"娘娘!\"春棠捧着滴水的密报冲进来,\"八百里加急被截在神武门,是齐王亲卫......\"
安陵容用断簪划开火漆,战报上\"罗刹火器营\"几个字洇着紫黑色污渍。
她将战报贴近烛火,看到字缝里浮出皇帝用朱砂画的北斗阵图——阵眼位置标注的时辰,正是此刻!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安陵容扑到博古架前。
昨日滚落的珍珠卡在玄铁匣缝隙里,此刻正发出婴孩笑声般的震动。
她抽出苗疆舆图覆在珍珠上方,太液池的位置缓缓显现出血绘的城防图。
\"取孔雀氅来。\"安陵容将《巫祝遗录》塞进袖袋,金锁片在暴雨声中烫得惊人。
当她抚摸氅衣领口暗藏的北斗七星纹时,忽然嗅到皇帝留下的巫蛊灰烬气息——与今晨裕贵妃鞋面图腾燃烧时的焦味完全相同。
子夜惊雷劈开太液池水面时,安陵容站在摘星阁看着池底蛊纹。
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泛着幽蓝荧光,勾勒出与战报城防图完全吻合的阵型。
春棠突然指着对岸惊叫:\"娘娘快看!\"
三十六个提着白灯笼的宫女正沿池畔行走,每人腰间银铃都坠着苗疆图腾。
她们走过的青砖缝里钻出蓝尾蝎,汇聚成箭矢形状指向养心殿方向。
安陵容扯断翡翠念珠掷向池面,佛珠入水竟燃起靛蓝火焰,照出池底沉着的半块虎符。
\"传敬事房所有懂苗疆话的太监。\"安陵容将浸湿的袖口按在《巫祝遗录》封皮,看着水渍显出\"以血饲蛊\"的篆文,\"让钦天监把浑天仪转到紫微星位。\"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安陵容对着铜镜戴上皇帝留下的凤钗。
镜面突然蒙上血雾,映出她身后浮现的残缺星图——北斗七星的天权位正对应着边关月山隘口。
她捏碎第七颗蛊虫卵,在血珠滚落时听到遥远的马蹄声。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掌事宫女捧着的玄铁密匣突然渗出冰霜。
安陵容将虎符残片贴近匣面霜花,看到北境舆图的虚影在寒气中浮现,某个闪烁红光的隘口处,隐约传来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