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老头闻言,收起了慈祥的笑,也正色问道:“小友是否夸大其词了?一条路能有这么重要?还能决定国家生死?”
姜远笑了笑,道:“当然。比如这条官道,您老也说,这条官道是连通四方之路,如今却烂如泥潭,商贾百姓行商来往就多有不便,货物就不能及时运至。”
“比如说商贩从兴州拉一马车瓜果蔬菜到燕安贩卖,按正常行程,快则要七至十天,慢则半个月,如果像现在这等泥路,一个月也未必能到燕安,那商贾贩运的瓜果就会烂掉。”
“那即如此,有哪个商贾愿意干这个买卖。商贾挣不到钱,就不会收购百姓产出的东西,百姓就挣不着钱,挣不着钱自然就穷了,如此往复,您说,这路重要否?”
伍老头初听不以为意,但细细听来,却越觉有道理。
“小友,你继续说,老夫颇有兴趣。”伍老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姜远。
姜远又道:“再说路对国家的重要性。如果边关有战事,燕安发二万大军带着辎重粮草前往边关驰援,就以回南关为例。单趟路程,是二千余里。按正常天气行军,二万大军约需70日。”
“这还是在天气正常,道路干燥的正常情况下所需时日,若像如今这春雨多发之季,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多出三成来。若战事紧急,等得援军到达,恐怕战事早败了。”
伍老头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姜远又道:“如果有一条好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伍老头想了想,道:“小友说得不错,但你说的好路,要想修筑,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之月罢了。天下道路众多,没有人能修得完。即便是从燕安到回南关的路,要想修成雨天不积水泥泞,旱天不飘灰,也是妄想之事,所需银钱与谣役之巨,非你能所想象。”
姜远哈哈笑道:“老先生说得有理,但若是大家都这么想,那岂不是什么事都干不成?徦设,我现在修一条好路从燕安到鹤留湾。
我儿子以后修到丰邑县城,我孙子便修到济洲,世世代代每人修一段,总有一天,我的子孙会有一条好路走!老先生以为然否?”
伍老头惊讶的看着姜远,赞道:“小友好气魄,老夫自愧不如。”
姜远摆摆手,道:“老先生就当我在胡扯,不过我是真想修一段路的,就从鹤留湾修到燕安西城门。”
伍老头低头估摸了一下,道:“这也是一笔大钱,小友这么做,难道真有利天下之心?”
姜远使劲摇头,道:“老先生抬举我了。我怎肯干赔本买卖,于我又有甚好处?”
伍老头懵了,刚才姜远还说得大义凛然,转头就说不占便宜的事不干,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
“老先生,您以前去过鹤留湾么?”姜远突然问道。
伍老头虽不知姜远为何这般问,但也答道:“老夫觉得鹤留湾建得让人耳目一新,老夫闲来无事就去逛逛,已去过多次。”
姜远道:“老丈既然去过多次,那您以为鹤留湾的路如何?”
伍老头闻言,眼前立即浮现出鹤留湾新村,那干净整洁的道路来,那种灰白色的道路据说是用一种名为‘水泥’的神奇之物筑的,人走在上面,泥水不沾,伍老头深有体会。
“挺好。”伍老头点点头。
“我打算将鹤留湾那种路铺到燕安。”姜远道:“鹤留湾紧靠交通要道,这条路若成,货物流转就会更方便,鹤留湾的百姓,以及周边的百姓,就会慢慢富起来。”
伍老头又震惊了,这个姜远还真打算修啊,这花费可就大了。
私人修与朝廷修是两回事,朝廷可以征谣役,私人修,就得真金白银。
“小友,你可想过,就这五十里路,若都按鹤留湾的那种路来修,恐怕得十万两银钱。”伍老头提醒道。
姜远笑道:“这修路钱又不是我一个人出,我担心什么?”
伍老头奇道:“那钱从何而来?”
姜远笑道:“认捐,让乡绅富户出钱修就是。”
“认捐?”伍老头咂咂嘴道:“小友,乡绅富户若肯出这个钱,这天下的路早就修好了。”
姜远拍拍手,说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有何办法?小友不妨说来与老朽听听。”伍老头还真有些好奇,他倒想知道姜远如何让那些抠门的乡绅富户心甘情愿的拿出钱来。
姜远看着伍老头道,反问道:“老先生,您即敢拦我的马车,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您即敢上我的马车,就说明您的身份也不简单。”
伍老头只是笑而不语,并不回答。
姜远将手伸到伍老头面前,道:“老先生,您若能捐些钱出来,我便把这法子告诉您。”
伍老头讶然失笑,他没想到姜远说干就干,他反倒成了第一个被认捐的对象。
伍老头见姜远说得正经不似开玩笑,也好奇姜远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认捐。
“好!若小友方法可行,又是利国利民之举,老夫认捐一千两白银又如何?”
“老先生大气!”姜远赞道:“这钱绝不让您白花。”
伍老头笑道:“你若能说动老夫,老夫自当将银子送小友府上。若小友所说之言不可行,老夫就去官府告你撞骗!”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一老一少就么定了个君子协议。
“老先生,您知我身份,那我便用我的身份来说说我的办法。”
姜远正了正身子,道:“比如像您老这样的富人,在燕安应多如牛毛。这些富人钱是有的,什么吃的喝的玩的都见识过了,对吧。”
伍老头点点头,让姜远继续说。
姜远道:“燕安的富户们即然什么都见识了,除去身外之物,他们最在乎什么?”
“当然是名声。”伍老头接话道。
“嘿!老先生一语中的!”姜远又赞了一句,说道:
“我乃丰邑侯,如今在朝中虽然不太说得上话,但见见陛下还是可以的。”
“我可以向陛下建议,先在燕安城中每条街道挂上街道名,起个模范。然后,城外这五十里路,让陛下给我注名之权,我再将这五十里路分成若干段,谁捐的钱多,我就在这一段立个碑,写上某某人之路,并且给得到注名权之人家中发放牌匾,上书,大善之家。”
姜远说到兴头上了,滔滔不绝:“这些牌匾,必须是工部制造,再请书法大家或当朝德高望重之人题字,嗯,我觉得前三公太师伍禹铭老大人写的就很行。”
伍老头错愕的看着姜远,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姜远自顾自的说道:“您看,谁人不好名?有朝廷发的牌匾,路边有刻有认捐人大名的石碑,以后只要百姓经过这一段路,一看那碑,就知道这是某某人修的,真是善人啊!多有面子,都可以千古流芳了!”
“所以,老先生,你那一千两银子没白捐。”姜远一口气说完,还不忘给伍老头做个心理建设。
上官沅芷看看姜远又看看伍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手指绞在衣摆上,暗恼姜远什么话都敢说。
但她又不好明言提醒姜远,只能干着急,急得想踹姜远一脚的那种。
伍老头直到听完,从最初的错愕变成满脸赞许,也不禁哈哈大笑:
“小友真是妙招啊,深谙人心啊。这等主意都能想出来!那一千两银子老夫给了!老夫不图名,你把老夫那段路的注名权让给他人吧!”
“哎呀呀!老先生是真善啊!做好事都不留名,深值我辈学习!”姜远大拍彩虹屁。
伍老头很受用,道:“这等利国利民之事,何乐而不为之。不过,老夫想问一下,你让伍禹铭给你题这么多的字,你不怕累着他?”
姜远眨眨眼,无耻的说道:“不会!听说他老人家不再理国事了,整天闲着没事到处溜达,正好给他找个活干,免得闲出事来。”
一旁的上官沅芷闻言,脸色一变,伸出手去悄悄拧姜远,很用力。
伍老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小友真是很会为老人家着想!妙啊!”
“过奖过奖。”姜远抱着拳也跟着笑。
“小友机智百出,又善格物,又懂朝政关心民生,实乃大周之幸也。”伍老头赞道:
“以后辅佐君王,还得靠你们这些年青人了。”
“老先生过奖。”姜远谦虚道:“我对朝事不甚感兴趣。”
“那小友对何事感兴趣?”伍老头问道。
姜远正色道:“我对教书育人感兴趣。我呢有个不切实际的理想,就是想开办书院,教出一大批比我还要聪明的学生,这样,大周何愁不强!”
伍老头定定的看着姜远,道:“小友好志气。读书可以明心,若天下学子都如小友这般有抱负,何愁大周不会成为万国之主!”
姜远叹道:“只是这很难。”
“迎难而上,大丈夫当是如此。”伍老头鼓励道。
姜远与伍老头聊得很投机,颇有忘年之交的意思。
说话间,马车驶进了鹤留湾,刚过牌坊,姜远从车窗中就见得路旁的大石墩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抬头望着天。
姜远心情很激动,也顾不得礼仪,连招呼都没与伍老头打一个,径直跳下马车朝那青衣男奔去。
“杜兄!”姜远大喊了一声。
坐在石头上望天的杜青,听得喊声,回头见是姜远,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但这一抹喜色很快被沮丧所代替。
“姜兄弟。”杜青强撑起一个笑脸来,与姜远打招呼。
“杜兄平安归来就好!兄弟我可担心坏了!”姜远很激动。
他一直相信杜青还活着,但姜远回燕安这么多天了,却一直没等来杜青的消息,他都不敢往深处想。
今日见得杜青,姜远终于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杜兄回来了,怎的不与我说一声,害得兄弟我担心好一阵。”姜远摇着杜青的肩膀哈哈大笑。
杜青早已习惯了姜远这种与众不同的打招呼方式,淡然一笑:“我是昨夜回的,本想让人去知会你一声,只是家中有事,耽搁了。”
姜远笑吟吟的道:“别管那什么了,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好!走,去市场喝一杯,庆祝一下!”
侯府还未乔迁,所以不能动灶火,姜远便想拉杜青去惠来小面馆喝上一杯。
杜青摇摇头,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兄弟救我!”
“怎么了这是?”姜远很惊讶,杜青这似受到了惊吓一般。
能将堂堂大侠吓得如此,这就稀奇了。
“你随我回家便知。”杜青哭丧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