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没有到检票时间。一看时间,还需要半个多小时。那就在车站里的椅子上坐一坐吧!这是开往民意乡的最后一趟客车。大概也是这个车站的最后一趟客车。车站里的人非常少。
李月篱就把包裹放下。然后在最靠近出站口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长长的一排椅子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估计坐这个车的大概也就有五六个人,半道上再拉人。
李月篱感觉到自己有点累了。她斜靠在椅背上,顿时就迷迷糊糊的,好像进入了梦乡一样。
但她意识是清醒的。如果一会儿客车站的喇叭喊进站了,进站了,他她是能听到的,能听清的。晃晃悠悠的,她觉得大脑里的梦开始行走了。
梦啊,梦啊!这个如影相随的梦啊!怎么自己走到哪里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自己的出生就像是一个梦。听养母说,还是在绥芬河那个地方,中苏边境的地方。那是自己的出生地。现在在肇源的农村,离绥芬河老远着呢!
每当想起绥芬河那里的事情,想起生自己的那个女人,想起生母风风火火的干革命的一生。想起生母把自己抛弃那整个的过程,李月篱就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在家中生活的十几年近二十年跟着养母在一起也像是在做梦。如果没有养母,自己就没有这20年的生命。虽然这家里穷困之至,但是也最终保留了自己和三个弟弟妹妹们的生命。可是这所有艰辛的过程,真的像做梦一样啊!
在碎花高中三年遇到他更像是个梦。
实际上不是三年,而是两年半左右的时间。唉,刚刚从碎花那里回来。在自己的老家肇源这里呢,居然无法念完高中。还是养母坚持把自己送了出来。说是非让自己考上大学,将来去见见世面,去能更好的生活。否则现在大概念高中的就只有妹妹秋霜了。
而他,是自己高中这两年多的精神的寄托和爱情的象征。居然高中时代的自己,情窦初开了。但是自己这里只是单相思而已。他呢?若有所思。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他再跟别的女孩谈恋爱。据说他是情场高手啊!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还有一个外地的女孩,在深深的爱着他,在默默的爱着他。躲在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关注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现在就是自己在肇源城里等客车返回家乡,遭遇算命先生,他硬是塞给你一个梦。这个梦啊,可和其他的梦不一样,因为她是虚无缥缈的。他让我去找我的生母,说我的生母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说我居然有后起来的大富大贵之气。天呐,真的吗?就当作相信吧!生母都死去20多年了,我上哪里去找她呀?那你说这算命先生是不是在这胡说八道。是不是和梦一样啊!
而自己的后半生在农村的田地里忙碌,与野花野草为伍,难道不是梦吗?一个心底有着浓浓生母情结的年轻的女孩,身旁是高粱压穗儿,玉米结秆儿。遍地金黄。北风呼啸。这幅图景,这幅东北农村田野边的年轻女孩站立一旁的图景,是不是一个受过高中教育的田野庄稼女孩儿的梦啊!
总之生活对自己来说,亲爱的,无论是考上大学还是考不上大学,你都走不了,就是你还心存一丝念头想走,对外面的世界你不是还舍不得吗?那你最终还是走不了的。
从此你人生的足迹就陷在故乡泥土的车辙里了,只能是沿着这个车辙来回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远望夕阳,近看青草。
哦,你把它不要看成是车辙,而要看成是诗行,来自于田园气息的一行行美丽的诗句。这就是田野课堂,这就是田野人生啊!
这样一想,还有什么东西在你心底不能放得下?而且,这样一想,你往下放的过程还特别的轻松和坦然,愉快之至了。
把物质的不如意不看成是一种损失,而看成是一种积极的精神,看成是一种物质的不如意向精神的自我升华的转向,你获得的是一种精神的愉悦和力量,也许这是唯心主义的一种理解。
但是,来一点唯心主义有什么不好吗?人在这种压力面前特别需要这样的一种主观超越客观的精神的。真的特别需要的。
迷迷糊糊中,李月篱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省城哈尔滨市的梦境。对省城哈尔滨,李月篱的印象就是大城市。她印象中的唯一的大城市。人家是省城啊,多么美丽的大城市啊。自己多么向往啊!而且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大城市。所以说李月篱只要是一梦到大城市,她就一定就梦到哈尔滨。对哈尔滨似乎有着天然的情感。省城嘛!
在一处居民楼内,有一户人家窗明几净,灯火通明。一家四口人正在围着餐桌吃饭。一儿一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他们的母亲,在温温柔的安详的看着他们。
那里居住的许许多多的家庭,无数的家庭都是这般的温馨。而自己所在的肇源县的农村,一到了晚上就没有任何光亮。除非各自家里的小小的灯泡发出的光亮,别的地方没有。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说来真是很奇怪,只要自己一梦到哈尔滨这座大城市,自己十分向往的大城市,李月篱就梦到这样的一户人家,一家四口人。要么是午餐或者晚餐在一块吃饭。要么是一家四口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什么的。
是的,多么的幸福温馨的家庭时刻!李月篱真的是向往这样的家庭,向往这样的生活。正因为自己无法达到这样的生活,无法拥有这样的家庭,所以李月篱才靠想象,也就是靠做梦来安慰一下自己的缺失。
哦,这样的家庭生活,亲生父母和亲生孩子,在一块儿真是其乐融融啊!家里真是孕育着无数的芳草与鲜花,梦想与激情嘛!真的希望自己在这家庭里拥有一席之地。
可是,李月篱你这只流浪在乡村的风筝,即使有飞翔的梦想,想飞到哈尔滨,飞到那户人家中间去,飞呀飞呀飞呀!就是朝着那户人家飞呀飞呀飞呀!因为,你会被那户富足的人家吸引,你会陶醉在那里,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你就再也不愿飞走了。
你会陶醉在哈尔滨这里,在哈尔滨这里,这城市里走啊走啊!到太阳岛上去看。到兆麟公园去玩。到松花江里去划水。也许在那里会遇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亲生母亲也有自己的孩子。那是一定的。那他们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呀!那时候和你们团圆。和你们在一起享受午餐晚餐的丰盛。享受和你们谈话聊天的其乐融融。真的是太美太美了。这一家人就差我了。你们等等我好吗?
这时李月篱的耳朵里听到了车站喇叭里发出的声响。请开往民意乡的客车注意了,马上到发车时间了,现在可以检票上车了。旅客们请到检票口,检票上车了。
李月篱就这样猛的醒来。往出站口看一看,的确是开始检票了。她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包裹也到检票口去了。
一边走,她还一边摇头。还在那做大城市的美梦呢!现在赶紧回到你的小小乡村去吧!那个小渔村,那个松花江支流边上的的小渔村,就在两个小时以后的车程那里等着你回来呢!再见了,我梦中的哈尔滨!再见了,我梦中的哈尔滨,那温馨的家庭生活。
前方的小渔村,才是你的现实而不是梦中。在那里与亲爱的母亲,养母相伴,乐而不知往返。那就不飞,老老实实的和亲爱的妈妈驻守在这方天地里,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母亲分担生活的压力,供弟弟妹妹继续读书,让他们走出农村,让他们成才,让他们到广阔的城市天地里大有作为。
这,对自己的精神世界来说,如果算不上是什么崇高,那也是很好的安慰了,你李月篱也一样的很满足。
谁让你是家里的老大呢?如果说老大就是该死,那你就该死好了,甜蜜的该死好了。而且,谁让你是——,谁让你是——
嗨!别说了,也别想了,千万别深入的想,千万不要想到那个问题,否则,自己会更加伤感的。千万别想,千万别想。
谁让你是孔子儒家学说忠实的信徒呢?这是悄然间嵌入中国人骨缝里的一种治国安邦、为人处世的思想,自己人生的一丝一缕,都透出这个学说的潜移默化、至深至远的影响。
自己就是这样,把老祖宗的“仁义礼智信”一类的天然的古训,悄然间融化为自己生命的基本走向,并被它牢牢的掌控,轻易跳不出来,而且,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信仰老祖宗的。
老祖宗说的,那可是真知灼见,经受住千年时间的检验,非常有道理,做人做事本该如此。而且,外面的世界越是繁华喧嚣,内心的世界越是复杂多变,就越是需要老祖宗的“修心养性,淡然自得”。
而像“狼”一样的为人处事,具有“狼性”,毫不客气的、不遗余力的杀戮吞咽,血肉横飞,也许这能为人争来许多的优势便利,成为竞争获胜的砝码,但这绝不是李月篱的信仰。
就是再有利于自己的生存,她也不会把“狼性”当成自己的“人性”。没办法,每个人的生活不同,选择的信仰也当然不同。
看吧,眼下自己无法走出去也不能走出去,李月篱知道,这就是自己生活的规定性。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规定性。这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在顽强的掌控人的命运。你的规定性,不必问为什么,就是如此。
好像一切早已经天定,这就是命,宿命。其实李月篱虽然不怎么信命,但最终她总是喜欢用它做解释,似乎这个解释比理性的道理更能说服自己,也更能安慰自己,那就这样解释好了,没什么忌讳。
但把自己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的感觉一股脑的推给老祖宗和命运,虽然并不公平,但他们总是最终的评判和裁决者。这,在她也是很无奈的。
因为,他们看上去,似乎都具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左右你的人生,把你牢牢的安抚在生活固定的轨道上,以一种人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的捆绑人,你丝毫动弹不得,就这么神奇。
这多少能给她的无意或者有意的逃避带来点精神的解脱,原来自己和很多人一样,是需要一点所谓的精神解脱的。哦,这么说,难道自己信仰宗教那种东西?
立刻,李月篱似乎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你不信仰宗教——那种西方的宗教,这个似乎是很正规的宗教哦,好像你也是很羡慕,但这不等于你心底没有宗教的意识和影子,因为你有的是儒家学说,是儒教。
如果说你有自己的信仰的话,那就是儒教,就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似乎不是宗教的儒教,一样也能使你获得精神的安慰和解脱。
不管是外国的也好中国的也好,只要你心底有个依靠,有个倾向,只要你能因此想得开,心底有个“佛”的话,对生活感到阴冷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它内在的价值和欢愉,如果说这也是一种宗教的话,那它就是你需要的宗教。儒家学说就是这样。
李月篱再一次摇摇头,让自己从哈尔滨那个梦境中醒来。李月篱一天从早到晚,就是这样,沉浸在这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之中了!她的思绪未免总是在活跃。
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梦境:生母的梦境。你看刚才在迷迷糊糊中就梦到了哈尔滨,梦到了哈尔滨的那户人家。那里是不是生母的一家呀?李月篱知道,这真的是自己的梦,根本不是真的,但是她就愿意这样想,就愿意这样梦。
要说这都是算命先生硬塞给自己的这个梦,但是只要这个梦已经到了自己手里了,就牢牢的粘附在自己的掌心,跑不掉了。
算命先生让我去找生。现在我首先就在梦中去找了生母,找到了生母一家,就在哈尔滨。未必是真,但是就愿意把生母一家安放在哈尔滨那里,如果生母真是活着的话。
是的,虽然生母孙玉早已经驾鹤西去,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女儿,你无法再找得到她的任何肉体存在的气息,但是如果你把她当作一个梦那样的存在,想象她,找找她,到她的坟头磕头,然后每年点个香。那。这也顺了自己的心意了。
不管生母有罪无罪,但毕竟她给了你生命。这就足够了,至于说什么自己今后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怎么可能呢!
生母,李月篱知道那是走了真的走了啊!只是把梦留给了女儿——李月篱。其实,李月篱心底暗暗打定主意:将来将来的某一天,会有这一天。不用算命先生说什么,自己也会去寻找生母的梦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