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药引子可以用么？”
来蜜臣把小孩抱在肩头，让她靠着自己肩膀安睡，药庐里，到处都是苦涩无比的草药味。
“看质量吧，真心这东西都说有，我可没见过，跟鬼一样，挚友绝交，妻妻反目，君臣离心，姊妹相杀……”
一墨绿衣衫的青年人正吊着一称珍稀无比的药材，在看刻度。
她额头生着一对纯黑色犄角，龙鳞覆盖脸颊，一双黄金瞳，死死盯着那雪白的刻度线。
混沌笑着在玩小孩的眼睫毛。
“感觉像是天道说着玩的，它哪次不是把所有人耍得跟狗一样，不信，但又只有这一个办法，可怜的小潼关，怎么命这么苦呢，只能活到十六岁。”
她嘴巴上的金线一动一晃，每次笑，那张血盆大口都要咧开很大，恨不得把整个牙床露出来，方便她吃东西。
来蜜臣把小孩交给混沌，“点一支甜梦香，哄一哄她。”
混沌喜滋滋抱着小孩就钻进药庐墙上的药圣传道挂画里，跟阵风似的，倏忽不见。
来蜜臣朝着龙女一摊手，“我要你的龙珠，把它给我。”
叠油纸包的龙女摇摇头，“没有龙珠我会死的，我暂时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让给你。”
“你对我没用，你现在就会死。”
龙女丢开药，原地爆开一阵白雾，她化作龙形，通体墨绿，硕大无比的坚硬龙鳞，如同铠甲，熠熠生辉，血红尾鳍铺开，像把折扇。
她锋利无比的尾巴卷着来蜜臣，把她拖进血红色的蜜水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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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震天，钻进水中，游到最深处，是一层类似于琉璃的透明屏障，坚硬无比。
隔着这一层透明清亮的琉璃，能看见另外一座浩大无比的城池。
与地面的哑城齐平，同等大小，地面无白昼，底下无黑夜。
来家有的是灵矿，水下城由数以万计的大型法器组成，外观如同八卦五行，精细巧妙的齿轮机械，浩大高耸。
转化炉冒着白烟，一大堆灵石被傀儡铲着丢进去，发出轰隆隆的怪响。
暗黑色的冷火焰，不断烧灼着这些宝贵的灵石，源源不断的灵气被萃取，五行生万物，各种颜色的灵气，沿着细细的琉璃管，输送到不知何处。
灵石内含有絮状物，被称为灵絮，含量越低，灵石质量越上乘。
修士吸入灵絮，无法排出，只能淤积体内，有碍修行 ，故而需要器修制作转化炉。
避开灵絮，直接获取灵气。
龙女抬起爪子，抵在琉璃墙上，按下去一块琉璃砖。
啪嗒，琉璃齿轮转动，缓缓打开水下城的大门。
龙女依旧卷着来蜜臣，将她带进水下城的核心。
那是一个很大的圆，左右分开，各自是一条硕大无比，又狰狞恐怖的鱼。
灵域的神话故事各有差异，但万变不离其宗。
创世神劈开混沌，她流下来的三滴血，变成了阳鱼，轮回蛾，阴鱼。
水下城的核心，就是这一对阴阳鱼，再具体一些，是这一对鱼的眼球。
“就差你的龙珠了，别让我失望。”
来蜜臣哪怕是个凡人，她脸上的倨傲也是盖不住的，对身边下属都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龙女听了自然很不爽，“我不给，你难不成就要一掌劈死我？”
来蜜臣丢出一颗珠子，龙女伸爪一接，是一粒修士的金丹，修为还不低。
“你早说不就行了，有嘴不会开口。”
龙女松开尾巴，颌下鳞片一翻，露出一颗大若金盆的龙珠，霎时间，照亮水底。
来蜜臣缠在手臂上的水袖，变作白绫，围住她的双眼，太过于明亮的光，会灼伤她的眼球，严重时，双目失明。
来蜜臣接了那珠子，随手丢进阴鱼凹陷下去的眼球中。
这一座水下城，都是她亲手建造的，再熟悉不过。
“不指望你能听懂人话。”
来蜜臣总是这样，刻薄不近人情，孤僻冷傲。
龙女最近很暴躁，因为吃不到人，总处于一种饥饿带来的焦虑里，她不喜欢人身，依旧是龙盘在八卦阵里。
“你们人族真的很奇怪，何必管这树上开的花是不是去年开的那一朵，只要今年开花不就好了，矫情什么。”
蜜水江里没有鱼虾水族，有的只有无数死去的海蜇，烂得稀碎，胶质的躯干跟触手四处飘荡。
“你话有些多了。”
来蜜臣全身雪白，那双眼睛一眨，等再睁开，就是一双粉如碧玺的重瞳目。
仙胎忤逆天道，被降下天谴，这辈子不能活在阳光下，脆弱得像一张雪白的纸，猛烈的风都能把她吹得四分五裂。
黑雾盖住龙珠，水袖自动松下，又缠在她手臂上。
“我当年真不是故意的，须弥龙宫来人抓我，不逃走不行，真不是我不仗义。”
此龙本就十恶不赦，曾在须弥海中吃过不下三城之人，往来船只，遇见就张嘴吞下，无一活口。
被枳明道人追杀，潜逃至哑城，又被来家娘子扑杀，仓皇逃命时化作一拇指粗细的小蛇，盘曲在来家府邸的枇杷树上，偶尔遇见一小儿，扮蛇吓她。
一来二去，颇得乐趣，日日缠在她颈上脚踝，看她雕刻木头，也生出些许人性，化作女子，替她打打下手。
知来家娘子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府中，此恶龙更是大摇大摆，毫无顾忌。
烛龙犯上作乱，被仙门修士围杀，须知烛龙天性懒惰，伏在一地便不再变动，事出反常，必有缘故。
须弥海中诸位只当是龙女杀戮欲又作，屠杀凡人，栽赃于烛龙一族。
龙王忍无可忍，只道此子杀性难消，来日必定惹出滔天大祸，不如大义灭亲，趁燎原之火尚小，杯水泼之。
派遣精兵强将前去捉拿，谁料龙女多年不见，法力不退反进，设下一鬼影阵法，困杀龙宫官兵。
“何须生我的闷气，心有怨气发散出来才好，久而久之，淤积心中，自然如同污水脏花陷在渠中，恶臭扑鼻。”
龙女一副你听我解释的模样。
来蜜臣一脸无所谓。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请了相师替她看命，一连十二世，皆是青年时无疾暴猝。”
“冥泉花我也给你抢来了一朵，武潼关也复活了，养在你身边，日夜作陪。你气性怎么如此之大？”
龙女好抢夺她人财宝，跟强盗无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是记恨当年崇月宗修士拿假药骗你灵矿？”
修士吐纳灵气，自然比凡人更加鲜美可口。
“我不恨他。”
“你在恨武潼关死得早，没遵守诺言？这简单，凡胎寿命有尽，仙胎却是不死不灭。”
恶龙好杀戮又爱调制草药仙丹，分散凡人，爱看她们感激涕零，俯首跪拜的样子。
换而言之，她喜欢把人腿打断，再跟她们换上自己做的轮椅。
“不如将你剔下来的仙胎，安在她身上，看看你们两个谁命更硬。”
龙女循循善诱。
来蜜臣却不多说，攀上墨黑龙角，面如霜雪，毫无感情触动。
每月中旬，来蜜臣就会下蜜水江，视察水下城的器械运转，通常都要花费五天五夜。
若凡人定受不住，不眠不食，铁打的也要消瘦清减。
来蜜臣巡视五日，见衣角脏污，便要浮上水面更衣。
龙女又蛊惑怂恿道：“黄泉府小鬼勾错魂魄是常有的事，你想她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不如跟着我去一趟黄泉府，把她名字给划了。”
来蜜臣换了一身新衣，依旧雪白无瑕，她坐在案牍前，飞过一卷泛黄书卷，定定一看，正是写着潼关十二世的生死簿。
翻一翻，还有来家娘子，来嬷嬷的名讳。
连带后面几页，也都是自幼照顾来蜜臣的仆从丫鬟。
只要靠近来蜜臣，都不得好死。
“太累了，只有我一个人。”
仙胎的命格是大善大恶，尤其是东疆生出来的仙胎，不知从何而起，仙胎们不再失去记忆，纷纷生出意志，变得自私自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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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上，谢冕浑身是血，她借着魔鬼藤翻上望楼，怒目而视。
“来蜜臣，你我朋友一场，何故如此？”
暴雨滂沱，倾盆而下，始终有一团黑雾笼罩来蜜臣头顶，不让风雨碰到她一根头发丝，一片衣角。
“发现我秘密的人都要死去，跟我作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杀之而后快，是人间正道。”
来蜜臣站在城墙，俯下身，她白得像一块美玉，但面相又很苦，八字眉，她上扬的眯眯眼睁开。
“山君，这世上不存在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的大道，三圣救苦救难，也不过是归隐山林，迦乌救世实为灭世。”
她一点点掰开谢冕的手指头，微笑道：“只有我才是大慈悲，能普渡众生离苦得乐。”
龙女在布雨，隔绝修士们的气息，避免被仙门其她修士察觉。
下有法阵榨取修为灵力，上有暴雨毁去痕迹。
这一座空城，难以被器修的法宝探察，皆因如此。
来蜜臣那一双含笑的眯眯眼睁开。
“天道不够慈悲，我不喜欢它，山君，生病的躯体太痛苦了，很快的，不会痛的。”
谢冕就要再次跌下去时，她反手一刀扎进来蜜臣肩头，血液迸射，揪住她那披散肩头的雪白长发。
“你也给我一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