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明道人大概是很喜欢孩子，路过见到郁金堂这样的脏孩子，也要捡回去。
一顿洗洗刷刷之后，黑煤球似的郁金堂白得跟小面坨子一样，白净可爱，就是太瘦了。
枳明道人看着穿完衣服，就缩在霜刀堂廊外柱子后，瑟瑟缩缩，不敢靠近自己，一双亮晶晶的圆眼躲闪畏怯，看着不像小孩，像被打怕了的小狗。
总是害怕陌生人靠近。
枳明道人不管这些，拽过郁金堂，给她刷牙，闻了闻，确保嘴巴里没有尸臭味道之后，就放她出去玩。
一连很多天，都是如此，枳明道人按时会给郁金堂三顿白水煮肉，跟一些色彩鲜艳的仙果。
郁金堂总要躲在廊外柱子后面，等枳明道人走了之后，自己在慢慢靠近那些食物，起初不会用筷子，只好徒手抓着吃。
等混熟之后，郁金堂也不怕枳明道人，每天到饭点，就蹲在霜刀堂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枳明道人给自己送好吃的。
枳明道人的肚子，一直圆滚滚的，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像吃了一只肥鸡的蟒蛇，很瘦的修士，鼓着一个大包。
郁金堂有些好奇，一直盯着枳明道人的肚子看，突然被枳明道人抓住两只手，吓得她后腿蹬地，翻个身就要跳出去。
枳明道人那瘦瘦的两只手，就像两只铁爪，钩烤鸭一样死死勾住了郁金堂的双手。
“阿堂，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师妹了，你得学学怎么用筷子。”
这个修士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郁金堂拿捏不准她的想法，只好依葫芦画瓢，学着她教的样子吃饭。
学是学会了，郁金堂一个脑子里有千八百个人在里面，但她本质还是一条孵化出来才两百八十几年的虫，筷子用会了，就丢开，继续手抓着吃。
挨了枳明道人一个大板栗，砸得脑瓜子疼。
郁金堂看着枳明道人，又看着食案上的肉，终究还是屈服在美食的诱惑下。
但一连好几日，枳明道人都在教导她人如何行走，如何说话做事，郁金堂有些受不了，龇牙咧嘴，拔出自己的本命刀千念，要跟枳明道人打一架。
刚举着刀，就被枳明道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本命刀千念砸在地上，乒呤乓啷。
郁金堂不服，站起来再打，又被枳明道人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到地上。
比上次还要快，连玄黑色道袍的袖子都没来得及看清，郁金堂就被扇倒在地。
一连五十多次，郁金堂起来，扇倒，跟不知道累的驴一样倔，死活就是要站起来挨扇。
扇到最后，没力气爬起来了，郁金堂趴在地上，两只细胳膊圈住脑袋，不肯起来，屁股上又挨了枳明道人一巴掌。
枳明道人刮刮她鼻子，看着郁金堂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忍不住揉揉她的脸。
“阿堂以后要当修真界第一人的，不能哭鼻子，会叫人看不起你的。
女孩子嘛，总要坚强些，今日你打不过师尊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打过师尊的。”
郁金堂听完，顿时不哭了，咬咬牙，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抱着枳明道人的脖子。
打不过她，那就老老实实听她话吧。
郁金堂心里觉得，这个很厉害的修士，也不会杀了自己。
枳明道人分娩的那一天很突然，明明白日，她还握着郁金堂的手，教她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到了傍晚，她身上就飘出很大一股血腥味。
郁金堂闻见血，本能地想要凑上去看看。
霜刀堂的食物都放在一边，她知道枳明道人不会跟自己抢食物，那些鸟雀也不敢抢她的，都被她收拾服帖了。
霜刀堂所有门都不会上锁，也不会关上，似乎永远都在留门。
郁金堂就站在枳明道人寝殿的门框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举着刀，将肚皮划开一道口子的枳明道人。
最薄的皮划开，接着就是黏连在一起的时候脂肪，米黄色的一片，还有底下的肌肉跟其余组织。
枳明道人似乎并不畏惧疼痛，只是嘴里咬着一块叠好的毛巾，一手扶着肚子，一点点耐心划开自己的肚皮，直到她收起小刀，用手探进自己肚子里，摸到了一个血糊糊的肉球。
郁金堂闻见血，莫名其妙躁动起来，又害怕枳明道人，不敢上前。
她看着枳明道人从肚子里挖出一个很大的肉球，双手小心撕开那些蛛网似的肉膜，里面是一个婴孩。
全身干干净净，咬着手指，在睡觉。
枳明道人捏了诀，用仙术抹掉所有血迹，又用符箓裹住自己划开的肚子。
她擦擦手上的水，用提前准备好的红襁褓，包住了那个婴孩。
“阿堂，进来，看看你师妹。”
枳明道人笑得很开心，她怀里抱着的婴孩很小，似乎连睁眼都不会，只会抓着自己的手指放进嘴里咬着。
郁金堂站在床前，踮着脚去看那个叫小师妹的家伙。
又看看枳明道人的肚子，她想问问为什么肚子要划开，她脑子里那些妇女生子，都是从身体下面出来的。
但是她不太会说话，只是指着枳明道人的肚子，又指着还在咬自己手指的婴孩。
枳明道人很喜欢捏郁金堂的小脸，这会儿手里抱着小师妹，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去捏郁金堂的脸。
“怪物生孩子就是这样的，要把肚子划开，才能看见自己的孩子。”
郁金堂觉得红襁褓里的小孩，好小啊，看着有点像刚生出来的小马，皮好薄。
她闻不到房间里的血，但越靠近枳明道人，那种躁动越被镇压。
在元婴期修士跟前，随便散出去的威压，都能压得寻常小魔抬不起头。
也就不敢造次了。
“阿堂，生孩子是件很凶险的事，会流很多血，肚子上破一个大洞，说不准会死。你要记得。”
郁金堂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锋利的刀尖，不断划开好几层肚子，白花花的肉跟血淋淋的东西，看着她有种说出来的情绪。
魔血会让她忍不住靠近有食物的地方，但是，魂魄里的怨灵，又会尖叫着，叫她快点逃跑。
她点点头。
枳明道人见郁金堂乖巧应下了，也就放宽心，将婴孩放进摇篮里。
语重心长看着郁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