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道。”唐辰实话实说。
其实不用他回答,明良帝已经猜到答案,新官上任,礼尚往来,这些他都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但如今灾情如何,下面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有个数呢,这帮官吏先搞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着实令大胖皇帝的如同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明良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是将连同唐辰在内的所有官员全骂了一个遍,“百官误朕,皆该杀。”
嘴上却是问道:“恩,朕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了。”唐辰很是乖巧的摇了摇头。
“真没了?”明良帝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是有点小事,就是不知道怎么跟陛下您说。”唐辰装作很是为难的道。
明良帝意外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的他都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道:“哦,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说吧,朕难得这会儿有空闲。”
唐辰有点为难地,吭哧吭哧道:“臣前日早晨被人围杀,失手杀了几个青皮和一名隆王的护卫。”
明良帝“恩”了一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了下文。
唐辰觉得装嫩卖惨有点表演给瞎子看了,明良帝这个胖子行动是迟缓一些,但心眼子贼多,根本不入他的话套。
说相声的没捧哏,让他干杵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子似的。
见实在卖惨不好使,他只好苦着脸道:
“昨天,臣应陈大人召集去大兴县衙参加赈灾布置会时,意外见到那名围杀臣的带队小旗,臣没请旨直接便将人抓了,现在就押在福王别院里。”
明良帝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唐辰觉得这些事,这个大胖皇帝应该都已经知道,毕竟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不下一名暗探。
这些暗探肯定有汇报情况的特殊渠道,既是已经明牌投诚的钱大通,有意隐瞒,另一个肯定也会上报。
索性他便不再隐瞒,将审出隆王卫中有边军的事,说了出来,最后浓墨重彩地表达了为难:
“臣,不知如何处置,就只能请示陛下。”
这次,明良帝不再如刚才那般无动于衷地点头应承,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当着他的面转头问王宝,“隆王现在在做什么?”
王宝脸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回陛下,隆王殿下正在和贡院里的大儒一同评阅本次府试重考的考卷。”
“传旨过去,让他来见朕。”明良帝沉声吩咐道。
“遵旨。”
王宝领旨便要出去,只是他还没动身,又听明良帝吩咐道:
“将这小子一起带出去。”
王宝不用抬头也知道皇帝指的是唐辰。
告完状了,唐辰很识趣没有多逗留,毕竟傻子也看出明良帝这头胖龙,逆鳞动了。
两人躬身行礼一起退出御书房,穿月喜门,走上甬道。
见跟随在王宝身后的小太监有意,坠的远远的。
唐辰紧走几步,将袖子中的那几张露了白的会票重新拿出,悄无声息地塞进王宝手中:“多谢公公,刚才美言。”
“刚刚唐大使,不是已经给了,这又给咱家是何道理?”
王宝没第一时间接过去,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道。
“刚刚那是陛下赏给公公的,这才是小的孝敬公公的。”唐辰恬不知耻地媚笑道。
王宝口不对心地说道:“要不,你留着送给孟公公吧,都给了咱家,这要是让孟公公知道了,还以为咱家在敲他的墙角呢。”
唐辰心里咯噔一下,他听魏忠贤提过,这宫里面上一团和气,其实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只是往日,他牵扯不深,跟他们交集不多,也没啥体会。
没想到今日第一次送礼,便陷入这种旋涡里,显然他清浊司宣课大使的身份,让他天然的站队到了孟忠门下。
而王宝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名义上的宫内一把手,很明显与孟忠不怎么对付。
很不巧,自动送上门的唐辰,成了他们斗法的工具。
王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你唐大使第一次出手便送给他这么多钱,那送给孟忠又是什么东西?
唐辰如果回答同样送这些钱,便属于脚踏两只船,回头掉水里时,两条船都不会救他。
如果回答送的其他东西,其他东西是什么,比这钱贵重了,那事后再求到王宝身前时,肯定要被拿捏。
老太监拿话两头堵他呢。
瞬间想通这些的唐辰,心里骂了一句,“死太监心真脏。”
嘴上却是讨好的说道:“瞧公公您说的,小的这是专程来孝敬您的,东西不多,您拿去当个零钱,买些糖也好赏给那些小太监不是。”
他的意思是,“老家伙,老子给钱就快收着,不然你身后那些小太监们可看出端倪来了。”
当然这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王宝脚下步伐不停,手上动作却快,唐辰没感觉呢,手里的会票已经转移到他的手袖中。
老太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唐辰听:
“唐大使果然是个妙人,陛下总说,您这个猴崽子有大闹天宫的本事,必须时时敲打才能用,否则指不定哪天就将这金銮殿的房顶掀了。”
唐辰忙陪笑道:“陛下谬赞,小的便是本事再大,也逃不出陛下和王公公您的手掌心不是。”
王宝阴阳怪气道:“别,咱家是什么人,可不敢跟陛下比,您还是去孟公公手心里打转的好。”
老太监的意思明显,孟忠掌管清浊司,位高权重,可以堪比明良帝。
若是唐辰应了这话,回头老家伙定会给孟忠送上一记谗言。
谗言他都想好了,无非便是“陛下您是坐皇帝,孟忠是立皇帝。
连唐辰那个小崽子都知道的事,只是别人不敢告诉您。”
“公公说笑,孟公公不也听您的吩咐。”唐辰嘴上说着奉承话,心里则是骂开了,“死太监,你们内斗,扯老子干嘛,焯。”
他才不上这个当,只是觉得两千多两送亏了,死太监吃到嘴里,抹干净便翻脸不认人。
王宝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依旧不依不饶说道:
“咱家可指挥不动孟公公,人家一手建立了清浊司,威风的紧,说起来你这大使之位,还在清浊司之下,按理来说,你不该给我送这两千多两,应该送个孟公公才是。”
“孟公公是小的顶头上司,您也是啊,没有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小的稍微翻个浪头还不得将自己送进去。”
唐辰低眉顺眼落后半个身位,嘴里不要钱地送出各种马屁,心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呵呵。”王宝皮笑肉不笑地道:“唐大人有吃完饭就砸锅的本事,还怕小小的浪花?”
唐辰脸上堆着笑,嘴里不客气地回来一句:
“公公尽说笑话,您怕那些小太监吗?
京城这么大,有很多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公公您只要放出一点话去,这四九城内那个不上赶着来跟您送上丰厚礼物。
小的这点根本不够看,您说呢?”
他心里的话则是:“你丫的再哔哔,老子出门就将你收礼的事,宣扬的人人皆知,到时候看谁麻烦。”
王宝显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眯着眼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宫门已到,唐辰笑着向其见礼之后,转身向自己毛驴走去。
王宝登上自己马车时,意味深长瞥了少年总旗一眼,才吩咐众人送他去贡院传旨。
宫门处,车马停着不少,他的毛驴在一群高大骏马中极为显眼,不用特意寻找,一眼便看见。
经过前日吓唬百官的事,现在几乎人人都认识了他这个特殊坐骑。
尤其宫门处的守卫,见到这头毛驴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生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唐辰走过去,看顾毛驴的李荣立刻解开绳索,凑上前来:
“总旗,刚刚钱大哥送来信说,有流民聚集,想要硬闯城门了!”
像是没听到李荣的话似的,唐辰目送着王宝的马车离去,翻身跨上毛驴,问道:
“现在,孟公公在哪儿?”
“孟公公?”李荣诧异一下,“往日都是在一品楼听诗会,不过经过咱那么一闹,现在一品楼正在重新装修,孟公公这会儿应该在清浊司。”
他的话刚落,唐辰打驴便走。
“总旗,总旗你去哪儿?”李荣不明白怎么刚从宫里出来,唐总旗心思反而更重了,难道挨了陛下的训斥?
“你回去,将那个小旗移交给东城所,我去清浊司送礼,不要跟着我了。”唐辰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纵驴向东城飞奔而去,留下李荣独自站在风中凌乱。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小爷了,给皇帝送礼也就算了,属于赃物移交,也算说的过去。
现在兜里没有一分钱,转脸又要给孟督公送礼去,送啥?送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