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规自己说出来的话,将他自己惊吓的坐直了身子。
“老夫也是回顾朝堂上发生的事后,才想明白的。”萧元驭面色凝重。
骤闻秘闻,陈规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陛下想立谁?隆王?还是福王?陛下难道不知国本动摇,取祸之道啊!”
萧元驭道:“两年前,便是由徐阁老和老夫鼎力支持,又请动了太后劝说,才使得陛下册立大皇子为太子。
只是这两年来太子的表现,不尽人意,使得陛下又有了换太子的想法吧。
当然这些都是老夫的猜测,不一定为准。”
摇了摇头,陈规想说什么,但似乎思路没理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焦躁地不顾礼节站起身来,凝眉来回踱步。
萧元驭不以为杵,反而很欣赏自己这个遇事冷静分析的外孙,看来他的衣钵后继有人。
足足来回走了盏茶的时间,陈规才停下来,道:
“祖父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太子殿下的鼎力,一直以来便是祖父与徐阁老。
如今徐阁老被陛下用我那个庶出三弟逼走,等于断了太子殿下身后一足。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看,我那三弟又将目标对准了祖父您。
外人瞧着,是他少年无状挟私报复,实则是陛下在借他的手,来敲打祖父。
尤其毫不犹豫将我父这个刚刚提拔的礼部尚书免职的举动,更是敲打意味浓厚。”
“哦,敲打老夫什么?”萧元驭听闻眼露喜色,有意考较地问道。
“警告祖父,不跟陛下站在一队的话,您会随时步徐阁老的后尘。”陈规站定直视萧元驭。
萧元驭老脸微笑如花,“如果你是老夫,又该如何应对?”
陈规摸了一下鼻子,“陛下想要改立太子,无非两个人选,隆王或者福王。
隆王历来与太子争位,朝野尽知,而且有皇后娘娘在,他的嫡出身份笼络了一大批朝臣,看似赢面最大,对太子威胁也最大。
但我认为陛下不会立他为太子,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萧元驭没有因为他答非所问而生气,反而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陈规自信心上升,当即放开心态,侃侃而谈:
“隆王因国舅的原因,得了许多武将明里暗里支持,陛下若不像早早被逼退位,便不可能让隆王过早接触军国大事。
若隆王上位成为太子,将会迅速成为最有实权的太子,太子又有监国处政的权力和机会。
一旦让隆王掌握了这些权力,陛下很可能会成为我大郑开国两百年来,第一位太上皇。
这是帝王心思,与国政传承无关。”
“所以你认为陛下有意立福王?”萧元驭没有斥责陈规话中的大逆不道,反而眼含热切笑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是!”陈规斩钉截铁的说道,“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前,若说陛下有意立福王,还是昏君乱命。
但经过我那三弟这么一闹,陛下看到了一个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希望。
孙儿猜测,起初陛下启用三弟他应该是一步闲棋,扳倒徐阁老也好,扳不倒也罢,陛下都没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闹的越来越大,惹的朝野侧目,逼的陛下几次出来干预,可就是在这么多阻挠的情况下,我那三弟还是逼走了徐阁老。
不仅逼走了徐阁老,还敲打了祖父您,可谓一箭双雕,使得陛下不得不重视起来。
福王有了他的辅佐,恰如当年太祖得遇诚意伯,也未可知。”
“过誉了,过誉了,你那个三弟心性不够,睚眦必报,还没这么大的造化。”萧元驭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不过接下来半年内,在陛下的纵容下,福王确实有可能起势,老夫要如何应对呢?”
陈规没有半点犹豫,抬手一挥,“那我们就帮他造势。”
“哦?揠苗助长?具体说说。”
茶水热了又凉,萧元驭听完陈规的计划后,大笑不止:
“哈哈,我家出了麒麟儿,出了麒麟儿啊。”
陈规则是面露汗颜,连连谦虚道:“祖父谬赞,比不过我那三弟啊,我这也是跟他学来的。”
听到那个人,萧元驭笑容顿止,冷哼一声:
“哼,你父务虚多过务实,若不是他的胡乱处事,或许你们兄弟都可在此间书房中议事,有你们两个一正一邪相辅相承,加上衡儿,我们萧陈两家必将成为大郑百年来最为鼎盛的望族,现在则是留他不得。”
“啊,祖父您是要做什么?”陈规闻言大惊。
“你父亲已经将他赶出陈家,而他已经改姓更名,如今已并非陈家子,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萧元驭眼神阴冷挥手打断,陈规到嘴边准备劝解的话。
“树敌太多,夭折也是正常。”
翌日,凌晨,府试重考。
贡院门口重新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考生。
身着银白盔甲的隆王卫倾巢而出,维持秩序。
刀枪林立下,倒是比前次看着严正肃穆许多,贡院门口吵嚷声也比上次小许多。
唐辰这次没扮成小厮模样,而是以本来面目带着孙嵋来到贡院旁的一条小巷子中。
巷子里有一顶软顶小轿,轿子旁只站着身着衙役皂服的李荣一人。
“里面有衙役的衣服,你还上后,跟李哥从后门进贡院,进去后,到时间再换回你的衣服,这是你的考牌,只能考这一次,无论中与不中,你都不能再参加会试和之后的殿试,明白吗?”
唐辰自李荣手里接过一块木牌交到孙嵋手中。
她摩挲着上面的号舍铭字,莫名伤怀,“我进考场是不是给你带来大麻烦?要不我就不进去了吧,免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唐辰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大小姐,现在说这些没用的话是在浪费时间,我既然将你推到了这样高的声誉位置,便要承受盛名之下带来麻烦,你不考也得考,很多人都看着你呢。
如今孙亮之名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估计过几年人们可能不记得本科的状元是谁,但也会记得孙亮这个名字。
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乱七八糟的事我会去处理,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去考,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他们那些眼高于顶的书生看看,女子也可读圣贤书,女子也可考科举。
考完之后,就带着你爹回老家好好静养,京城就不要来了,这里人蛇混杂太危险,不适合你们这样的人生存。”
“恩。”孙嵋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谢谢”两个字。
唐辰摆摆手,打着哈欠,向贡院街口的早点摊走去。
直到拐弯看不到人了,孙嵋才钻入轿子中,迅速披上皂衣,重新出来。
跟随着李荣由贡院的后门,进入了她向往已久,却始终不得入的贡院。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唐辰拐弯走到早点摊准备点餐时,他被四名一脸横肉的混混给围住了。
“兄弟,听说最近你挣了不少钱啊,哥几个没钱吃饭了,你看是不是得救急一下?”
四名混混中一位看着像大哥模样的人,痞里痞气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说着混不吝的话。
“好啊。”唐辰面带微笑,头也没回就喊道,“老板,来十碗老京城豆汁,给大哥喝一碗倒一碗。”
早点摊老板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苦着脸哀求几位行行好不要在他摊位上闹事,但没人听他的。
“兄弟大气啊,十碗豆汁,还踏马喝一碗,倒一碗,你挺会喝啊。”
混混老大啪的一声,将一柄尺长的短刀拍在桌子上,怒喝道:
“老子缺你那碗豆汁吗?别废话,将昨天那一万两给老子吐出来。
不然,看到这把刀了吗?倒时给你来个三刀九洞,可别说哥哥们下手狠。”
“三刀六洞,我倒是听说过,三刀九洞怎么个扎法,还真没见过,要不,大哥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唐辰笑着仰起人畜无害的脸,看向对面的汉子,最近经常戴人皮面具戴的,他的脸皮变得比之前嫩滑许多。
“好小子,还能笑的出来,我……”
就在那汉子准备反唇相讥时,话才说了一半,就见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唐辰,忽地弹跳而起,左手虚晃一下,做出想要抢夺汉子短刀的架势。
惊的那汉子匆忙伸手去抓,拍在桌子上的短刀。
便是趁着他手摁在短刀刀柄,将要抓起,还没抓起的时候。
唐辰右手变戏法似的多出一把匕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青筋暴起握着匕首,朝着汉子的手背便扎了下去。
“啊!”惨叫之声,顿时响彻贡院大街。
惊的,排队入贡院的一众考生纷纷侧目而视。
他们只看到早点摊前,一名干瘦少年如同灵猴般灵活地一个翻身,落在他对面汉子的身后。
趁那汉子几名同伴没反应过来前,顺势夺过桌子上的短刀,没有半点犹疑,直接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在那汉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线。
鲜血如喷泉般喷洒而出,渲染了大半视野。
少年当街杀人,惊的众人皆骇然失色。
考生队伍瞬间大乱,引得衙役帮闲连声呵斥,却是不太管用。
骤见突发异状的隆王卫,迅速出动弹压骚乱,同时派出一队小旗,持刀枪围拢过来。
其中一名卫卒力士,眼神阴鸷着抽出长刀,特意绕到唐辰背后,并在他注意力不在背后的情况下,一步步靠近他。
旭日初升下,刀尖上闪烁出冷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