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嵋的心情都表现在脸上,即便夜晚灯光昏暗,唐辰也看的清楚。
他懒得和这个对朝堂争斗没一点概念的姑娘,解释什么叫政治避险。
挥挥手叫来门口侍奉的小太监,将她带回自己的厢房中休息去。
他自己则转过门廊,向别院的后院走去。
回去的路上,脑中则禁不住回想起,白日与陆良的谈话。
向皇帝老儿汇报完工作回来的陆良,面色很差,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当然他亲爹确实没了。
陆良回来跟他说,皇上同意了他的冒险计划,但让他控制在一个度内,只要弄出的事情,逼得内阁换人即可,不能引起朝野大规模动荡。
还许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只不过他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东城所正式文档中。
计划如若失败,不光他会死,连带着孙家父女,以及跟着他的赵起元三人通通都要死。
作为一名穿越者,唐辰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一想到这么多人会因他的失误而死,长久以来人命大于天的是非观,不可避免地受到相当强的冲击。
除了心中咒骂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和又当又立的皇帝老儿外,不能扯旗造反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看似荒诞离奇的任务。
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徐首辅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小人物在算计自己。
不过这种优势不会持续太长,就看孙山的下场,便知徐首辅这位朝野公认的谦谦君子,对自己羽毛爱惜到了何种程度。
孙山仅仅只是将他的小舅子抓了,便落得个落罪下狱的下场。
唐辰是直接要对他动手,可以想象,届时他的那些遍布朝堂的门生故吏反扑过来的势头,会何其凶猛。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除了谨慎,还是谨慎。
翌日,日上三竿。
唐辰是被杂役小太监唤醒的。
在跨院厅堂中见到了换了便装的赵起元三人,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身着东城所虎扑禁卫服的中年人。
四人见礼过后,中年人当先说明来意:
“卑职陆六,奉陆统领的命特来询问唐旗牌如何答复礼部公函。”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份对折开的折子,双手奉上。
经赵起元转手,唐辰接过来,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内容不由撇了撇嘴。
他那个血缘上的亲爹可真给他面子,专门起草了正式的文书公函,又以对三堂主官的口吻问询他的意见。
通篇洋洋洒洒近千字,可谓文采飞扬。
若不是他在高中时期当过语文课代表,就这么一篇引经据典的文言文,还真可能看不懂。
只不过废话这么多,目的却是很明确,便是让他这个旁听官,尽快在孙山诉状上署名,莫要耽误了接下来的科考大事。
毕竟主持科考才是礼部尚书的主业,审案属于赶鸭子上架。
而且陈适梅陈大人通篇没提他私自改姓的事,仿佛两人只是两个部门互不认识的同僚,不是父子。
唐辰嘴角扯了扯,他显然不信陈适梅得知他私自改姓会一点都不在乎,毕竟他既非过继,又不是真没了爹。
不说在封建的古代,便是现代还有因孩子跟父姓还是母姓而起冲突的。
唐辰如此明目张胆的改姓,等于欺师灭祖,诅咒他陈家断子绝孙。
日后世人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后,作为父亲的陈适梅必然会成为世人非议的主要对象。
他如果不报复回来,就不是他陈适梅了。
不过这跟唐辰目前的处境没关系,他的亲生父母不在这里,他也懒得跟这么一个苛待亲子的玩意,虚与委蛇。
读完公函,他没先表示自己的意见,而是反问陆六:“陆统领怎么说?”
陆六道:“统领大人说,旗牌官是皇命钦点旁听官,有独立奏事的权利,苏丘知府一案,旗牌官的奏疏没有到御前一天,案件便没有审完。
至于案件怎么审,如何审,何时审,由旗牌官全权负责,东城所上下皆可协助,不过问。”
唐辰笑了,他又发现一个聪明人。
陆良是官宦子弟出身,骤然接老子的班,历练的少,做事难免凭喜好多一些。
但这几日跟在明良帝后面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这手推诿扯皮的手段便精熟的很。
唐辰不在意地将礼部那份不知道由那个大儒写的公函,像丢垃圾似的随意扔在一旁,“就按照这个回复礼部就行,让他们有事来找我。另外那个假印案查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对面虽然坐着的是个年岁看上去不大的孩子,陆六却没有丝毫怠慢,态度恭谨道:
“回旗牌官,昨日我们和南城所的人共抓了五十多个刻印的,目前还在审,时间间隔太久,并不一定会有人记得谁刻过苏丘府的印,而且很可能刻印者不在京城。”
唐辰皱眉沉思了一下,道:“你回去给陆统领说,不用查之前的,就查最近半个月的就行。
也不用拘泥于那个部门的印,就随便找三四个可以支取钱粮的官印,胡乱在纸上盖出个花样,让他们辨认就行,谁说出来便可以放谁回家。
当然具体如何操作,你们听陆统领和陆总旗的,我只是提个小建议。
只要闹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惊动各部的部堂大人。”
“是,卑职一定将旗牌官的话带道。”陆六抱拳拱手,“唐旗牌,若没有其他吩咐,卑职这便回去复命。”
唐旗牌点了点头按照现代的礼节,起身相送。
上官送下属,他的这一番举动,着实吓了陆六一跳,当即有些诚惶诚恐。
更让他惶恐的是,在他出门时,唐辰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陆六一愣,跟着伸出了手,只是手刚伸出,便被唐辰一把握住,还使劲摇晃了两下。
这番举止着实令陆六愣了好一会,直到手心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坚硬触感,才令他警醒过来。
以他当差十多年的经验,立刻分辨出,这是一枚小碎银子,不多大概几钱不到一两的样子。
正当他纳闷时,唐辰的话便到了,“陆六哥,兄弟初来乍到,近日又不在房中当值,日后少不得需要麻烦陆六哥来回奔波,过些时日肩上没了差事,你我兄弟再一起喝茶。”
陆六那张严谨的大脸立时变得眉开眼笑,“这,唐旗牌客气了,日后唐旗牌有事儿,尽管吩咐便是,俺陆六别的不会,但这跑腿传话的活,老统领在时,便都是俺来做的。”
唐辰笑道:“我说六哥说话怎么这么条理清楚,原来是老统领亲自教导过得,难怪,这是得了老统领亲传啊。”
提到老统领,陆六满眼感激,“嘿嘿,不怕唐旗牌笑话,俺文不成武不就,老统领心善怕俺吃不上饭,便让俺干了这跑腿传话的活。”
“老统领心善啊!”唐辰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恭维的话,陆良他爹好坏,他无所谓,一个死人再有能耐也是死人。
接着话锋一转,问出他想要问的事:
“六哥,你也知道兄弟年轻,许多门道也不太清楚,您常年跟老统领身边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京城内有谁能做易容面具的?”
陆六闻言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唐旗牌,你这就说笑了,咱东城所谁人不知,李荣的父亲李老爹曾是有名的百变郎君,在江湖上还有个诨号叫‘百变星君’,那一手的易容术几乎以假乱真。”
“噗!”
得亏这会儿没喝水,不然唐辰非喷了不可。
啥玩意,百变星君?
星爷的名号?
他诧异地扭头看向跟在身后话不多的李荣:“你爹是百变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