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别院,前院。
说服了福王后,换了一身衣服的唐辰见过了断腿的老柴头。
老柴头比他受伤重,不过经过跌打大夫治疗,暂时无碍。
除了让老人家安心将养外,他也没啥好说的,说了几句闲话后,便从别院的角门走了出去。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名寄住在福王这里的食客,并没有掌握任何一样改天换命的能力,也无法向大郑的道德楷模复仇。
毕竟在大郑这样封建皇朝体制下,妾室不葬进祖坟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一个妾生子能读书能识字,还能安安全全长大,在外人看来真的无法说陈家有多对不起他的。
按照世人的标准,陈适梅陈侍郎真的可以称为诗书传家的道德楷模。
反而是他唐辰,背弃祖姓,辱骂生父嫡母,意图当街弑杀嫡兄,才是狼子野心,目无尊卑的孽子。
也就是福王这样一位大大咧咧的少年王爷,不在乎这些。
换做隆王那种整日自诩贤王的王爷,别说让其住在府内,便是当日在大街上看见,不当面啐他一口,已经是贤王的好修养了。
这也是太子明知道他有才,却也不用的原因之一。
有才无德之人,岂是圣明君主所需的治世良臣。
反而是不争不抢,一心只想搞钱的福王,对这些事不慎看中。
尤其听了唐辰所献上来的敛财大计,福王兴奋地直搓手,现在正拉着魏忠贤在府中实验呢。
走出福王别院,他才有种真活过来的感慨。
“如今正在过年,好像除了饭店,几乎没有开门营业的吧?
不过听福王说,皇店里任用的人大多数是太监,太监是不放假的,皇店会照常营业。
不管怎样,借了福王十两银子,就先去这个时代的酒店看看,长长见识。”
唐辰掂量了一下钱袋子,向皇城西的皇店酒家走去。
西直门胡同。
广元楼。
二层的临街小楼,其规模及装饰皆逊于他昨日所见的一品楼。
且此地临近马市,往来者多为北方贩马之人,岁末之际,除了少数未及归乡的马贩,几无人迹。
此外,整条胡同皆弥漫着马尿之臊味,令人食欲不振。
尤其是像他这般文弱书生,来此用饭者更是寥寥无几。
连店门都没进,只是路过看了一眼店里大概情况,便转道向东而去。
饭店经营不是他所擅长的,大致看一眼做到心中有数便可以了。
他轻快地穿梭于狭窄而曲折的胡同之间,阳光透过两旁房屋的缝隙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随着不断前行,这座名为郑的王朝京城逐渐展现在他眼前,一幅繁华热闹的景象让他目不暇接。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
还有那古色古香的建筑和精美的招牌幌子,无不彰显着这里的繁荣与昌盛。
渐渐地,他发现这个京城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仔细观察之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讶:这大郑王朝的开国皇帝莫非也是个穿越者?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几乎就是把明清时期的京城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此处!
无论是那巍峨壮观的城墙、气势恢宏的宫殿楼阁,还是那布局精巧的四合院以及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都与记忆中的明清京城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他漫步其中,仿佛真的置身于明清时代一般。
身边不时有身着古装的行人擦肩而过,耳边传来阵阵悠扬的叫卖声和欢声笑语。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能做成衣吗?”来到福王所说的庆元坊,唐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趴在柜台后面睡觉的小太监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做不了,做衣服去成衣店,这里绸缎坊不卖衣服。”那偷懒睡觉的小太监连头都不抬,只拿那小眼珠子那么一翻,就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然后就不再搭理他。
唐辰也不气恼,如看那酒楼似的,大致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这两个门面都是福王的皇店,看样子里面的伙计什么的都懒散惯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买卖,怎么做也不心疼,是赚是赔跟他们的关系不大,没干倒闭已然是他们最大的善。
看看天色,临近中午,仅凭两条腿,今天去城南,恐怕回不来了,唐辰想了想,放弃一日看三店的计划,折身向一品楼走去。
穿越以来,除了便宜老登赏了一顿藤条炒肉,他还没怎么正经吃过这个时代饭菜佳肴。
兜里有了点钱,先吃顿好的,不磕碜。
一品楼内,一如昨日般热闹非凡。
尚未靠近大堂,喧嚣吵闹之声已经喧溢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诗就不能得状元餐?”
“是啊,连顾兄都无法吃上那状元餐,还能有谁吃的上?”
“顾兄的诗虽此昨日的那首元日稍逊一些,可也属近年来的上乘之作,如何不能换的今日状元餐?”
不知是昨日被吓到了,还是过年有事,今日门口的面摊老板没有出摊。
轻笑一声,这帮读书人的无聊,唐辰便在喧嚣吵闹中走进传说中的一品楼:
“小二给找个座位,打尖。”
店内嘈杂,柜台没人,无人回应他。
“小二,接客了?”
一嗓子喊出去,乱哄哄地大堂为之一静。
一众士子纷纷扭头看来,但见一名面生的干瘦少年,站在柜台前,冲着他们嚷嚷道:
“店家呢?不做生意了?门口连个支应的小二都没有,这一品楼就是这么待客的?”
人群中挤出一个富态的员外,衣开帽斜,颇为狼狈。
跟着三五名小二紧随其后也挤出人群,每个人形象都十分狼狈,好似跟人大战过一场似的。
掌柜的见到唐辰,忙收拾着衣衫,陪着笑脸走了过来,“对不住,对不住,怠慢客官了,不知小先生是要雅间还是大堂?”
“吃个饭而已,就在大堂吧。”唐辰无视掉那些群情激奋地士子,自顾自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将你们的拿手菜上两样,再给我准备一碗米饭。”
“好嘞,您稍等!”掌柜的答应一声,转身向后厨跑去。
就是跑,好似身后有恶鬼追他一般,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他这一跑,那些群情激奋地士子便反应过来,立刻如炸了锅的沸水,冲着后厨叫嚷起来。
“掌柜的你别走,这诗词还没说明白呢。”
“出来…”
“对啊,出来,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们便不走了。”
那些小二忙出言劝慰,可他们的话,在这些有功名的士子眼中,还不如放屁。
眼看着局面又要失控,去到后厨的掌柜,匆匆又回转回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里多了两个装裱好的诗词画轴。
有那眼疾手快的书生,上去一把薅住掌柜的衣襟,恶狠狠地道:“商掌柜的,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走了。”
其他书生闻言,立即附和:“对啊,你这标准没个定型,如何让我们信服?”
“大郑开国两百年,诗词一道虽非科举正途,但也是我等真才实学的文字功夫,你一个区区商贾既然打出状元餐的名号,便要我等信服才可,岂能糊弄了事?”
“就是,那首元日的作者到今日也不知姓甚名谁,却被你奉为圭臬,可是你从翰林院那些庶吉士手中买的?”
“当初定好的规矩,往届三榜上有名的,再来此作诗,无论诗词再好,也不能享用状元餐,如今你却花钱去买那些庶吉士的诗。”
“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们砸了你这店。”
“对,砸了你这店。”
谁说书生不暴力的,掌柜的一句话没说呢,这帮士子们已经是唾沫横飞,吵闹之声几乎将一品楼的楼顶掀了去。
“哎,诸位,诸位,请听小老儿一句话,请听小老儿一句话。”掌柜的赔着笑脸,苦苦相劝。
“连二,金三,快,快过来帮我将这两个卷轴展开,给诸位先生看过。”
掌柜的招呼过两名小二,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他们,边向众士子展示,边介绍道:
“这是昨日那位写元日的士子写的,那位士子尚未弱冠,且有权威大儒作证,其还未参加过任何一场科举应试,如今尚在守孝期间,不便出来见诸位。
不过那位士子昨日当着东家以及诸位大儒的面,一口气写下了十首,可证为真。
如今奉东家之命都在装裱中,小店本定了元宵节再放出来,供诸位品鉴,可现在看诸位不忿,小的私自做主,先放出两首供诸位先生鉴赏。
东家说了,以后小店状元诗的标准便以此为准,若那位先生有把握超过这位士子的诗词,状元餐便是他的。”
呼啦,一下子,卷轴彻底展开,听到是昨日那位写元日的士子新作,众士子如蝗虫似的,全围了上去。
不过好在,这回掌柜的和店小二学聪明了,他们见众人围上来,匆忙下向楼梯高处倒退躲避。
卷轴展开高举,大堂中的一众士子皆能清楚看到。
坐在角落里的唐辰也看到了,只是他对此没兴趣,随意扫了一眼,看到是自己剽窃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和“若有水田三百亩,来年不做猢狲王”两首诗。
心里没好气地吐槽一句:“好嘛,这掌柜的真会挑,随手拿两首来,便是俩汉奸卖国贼的。”
向来文人相轻的士子们,见到这两首诗后,全都如哑了炮的爆竹,大堂中一阵安静。
若说昨日那首元日应景,更多是在烘托气氛,今日这两首便是少年英气扑面而来。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任何过度修饰,直白浅显,却又立意高远。
一个头角峥嵘,俯视同龄人的少年郎,瞬间跃然纸上。
大堂中一时间竟无人再聒噪,就连呼吸声都收敛下去。
就在这滴水可闻的空档间,忽听角落里传来一声高喊:
“小二,上菜!”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少年郎高举右手招呼着小二,可那状态就好似在跟众人挥手致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