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寒意如刀锋般,一个劲里向骨头缝里扎刺。
脑袋更是如点了火线的炮弹般,疼的想要炸开。
唐辰禁不住想要缩成一团,可念头动了一下,软绵绵的身体竟没半点反应。
“嘶,我这是怎么了?感冒了?可这也太严重了?”
他是一名房产中介,昨晚加了两个小时的班,终于签下一套别墅大单。
三个月不开张的饥荒,一朝弥补,高兴之下拉着经理和徒弟,去喝了个痛快。
只是往常也经常喝,对于自己的酒量,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昨晚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可今天浑身怎么这么难受?
他尝试着强迫自己身体动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他忽然感觉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沉。
紧接着,大段大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疯狂涌进脑海中。
寒冬腊月,鹅毛大雪纷飞。
衣着单薄的少年跪在张灯结彩的庭院中,苦苦哀求着大堂里的贵人。
他的旁边横陈一张凉席,凉席上躺着一具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妇人。
大雪覆盖妇人全身,犹如苍天不忍妇人曝尸荒野,为其盖上的遮身白布。
只是她的脸部上没有一片雪花,面色安详,没有对苦难的世间,哪怕一丝的怨毒。
一盆凉水陡然泼来,浇在少年的全身,也溅到女子脸上。
少年忙用已经打湿的衣袖,为女子整理被泼乱的面容,口里喃喃自语地说道:
“娘,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再等会儿,再等会儿,祖母就同意让您葬在郊外的坡地上了,再等会儿…”
“啪…”又是一盆冷水泼来,巨大冲击力,险些将少年泼倒。
“滚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妾生的贱种,还敢腆着脸来求祖母,让你娘进祖坟,你是脑子装满了猪粪,还是吃猪食吃多了,赶紧滚蛋。”
怒喝之声,比腊月的风雪还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刀般扎在少年的心头。
字字诛心,刀刀见血。
四周传来,肆无忌惮的嘲笑声,那笑声音比寒风呼啸都刺耳。
唐辰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那刻骨的寒意,让他感同身受。
恨不得冲起来,将那些泼水的恶人,暴打一顿。
只是他的火气还没发出,似梦非梦的场景忽然分崩离析。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穿着湿透结出冰碴的单衣少年,拖拽着躺在凉席上的女子,在漫天大雪中,朝着城外的乱坟岗一步一趔趄的,艰难走去。
单薄孱弱的身体在打晃,可唐辰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在体内沸腾。
“娘,祖母还是不同意给您一块葬身地。”
“没事儿,娘,你先暂时在二龙山这里住着,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儿子高中状元后,再奏请皇帝下圣旨给您修个大坟。”
“呵呵,娘,你知道吗?先生夸我的文章有风骨呢。”
“娘,我一定高中的,真的,娘,先生说我只要改改文风,不那么愤世嫉俗,一定能高中的。”
“娘,我高中了,可以给你挣个诰命,凤冠霞帔,一定比大娘现在穿的还漂亮。”
“娘,你为什么就不等等我呢,等我高中,就可以让你享福了。”
“娘,你不是说爹他是礼部侍郎吗?他读了那么多书,懂的那么多道理,为什么却要这么对我们,你知道吗?他对外只说有两个儿子,根本不承认我是他儿子的。”
“娘,我不想姓陈了,他们心太狠,他们巴不得我们一起死。”
“娘,我跟着你姓吧,你的姓有甜味,我从今往后就叫唐辰,好不好?”
寒风吹来,他的心猛地抽搐一下,似梦非梦的画面再度破碎。
唐辰霍然睁开双眼,一个不可置信的事实,充斥进他的脑海中。
他就是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就是他。
他穿越了!
少年原名陈辰,大郑明良帝二十二年生人,现年十五岁,礼部侍郎陈适梅庶出三子。
为当初还是工部员外郎的陈大人酒后失德,强爆一名烧火丫头所生。
得知其怀孕生子后,祖母陈家老夫人,捏着鼻子给了她一个妾室身份。
自从生下来后,母子俩一直被正房主母萧氏视为肉中刺,眼中钉。
在她的暗中揣度下,上至陈家祖母,下到看门的二狗子,都不待见他们。
陈适梅更是将其视为耻辱,见了就心烦。
陈辰活着每一天,都是让他陈大老爷脸上蒙羞的一天。
若不是担心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被政敌言官揪住弹劾,他早将这母子俩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了。
十五年来,母子俩过的还不如正房萧氏门廊下养的狗。
每当少年郎心生抱怨时,当年的烧火丫头,却总是劝他陈家是诗书传家,知礼守节的,他生活在这里能学到很多优良家风的。
而且只要通读了圣贤书,考取了功名,生活就好了,她也就可以享福了。
可就在他准备参加明年顺天府乡试时,当年的烧火丫头最终没挺过来,在明良三十七年的除夕夜,离开了带给她苦难生活的陈家,撒手人寰。
口中的好日子没等到,忍辱负重十五年的少年,在万家灯火,鞭炮齐鸣,阖家欢乐的大年三十晚上,亲手埋葬了母亲后,也冻死在猪圈旁边没有窗户的杂货房中。
临死前,他私下给自己改名唐辰,倒也跟他成了同名同姓。
只是这么一个改名,一下子将唐辰还没到手的三万多块钱的佣金,改没了。
他不想穿越啊,平日看个小说乐呵乐呵得了。
谁能想到这么诡异的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刚装修好的百十平米的新房,他开了还没三个月的奥迪新车,还有那连摸都没摸过的大别墅佣金,全都如烟云一般,忽地一下没了。
“阿嚏!”
忽地一阵寒风吹进,没有半点暖气的破屋中,冻的他瑟瑟发抖。
“尼玛,这也太惨了。”
唐辰睁开惺忪的睡眼,瞧了一眼外面白雪茫茫。
正房萧氏养的那条大黄狗,正欢快地扒雪洞,掩埋着没吃完的鸡屁股。
狗眼瞥见他在偷看,还颇为气人地翻了一下白眼。
“妾生子,不如狗。”
过年,狗都有鸡屁股吃,他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的陈家三公子,竟然连个像样的过年饭都没有。
别说过年饭,住的这间破屋连个门窗都没有,还不如隔壁猪圈好歹有个栅栏门。
整个陈府上下,好似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太冷了。”
唐辰自小生活在北方,可北方的冬天,家里单位上都有暖气空调,何时受过这个罪。
想将身上薄被裹严实些,可摸了一下,触手全是湿凉。
艰难地转动脑筋,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才想起来,昨天他埋完亲生母亲后,陈家那个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二少爷,嫌他晦气,要给他冲冲澡,便对着他的屋子里泼了十几盆水。
书湿了,衣服湿了,被褥也都湿了才罢休。
最后为了让所谓的晦气散的快些,还指挥下人,将他的门窗全都拆下。
“尼玛,这还是人吗?”
唐辰咒骂一句,艰难坐起身来,他不能这么干耗下去,这么干挺着,原身冻死在除夕夜,他也得跟着冻死初一夜。
“这个破家,不能呆了,原身还想呆到乡试,真是天真,再继续这么呆下去,别说乡试,就是下地府考城隍,都赶不上热乎的。”
太冷了!
天冷,心更冷!
原身心里多少还顾着点血脉之情,他一个穿越客可是对这个破家一点感情都没有。
心中有了定记,很是干脆地起身下床,便要离开。
觉得去大街上乞讨,也比冻死在这里强。
只是他刚站起身,大脑突然生出眩晕感,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晃。
“呲溜”一声,脚下踉跄一滑,重心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地向后倾倒下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那沉重的身躯狠狠地砸在床上,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坚硬无比的石枕上。
剧烈的撞击带来的疼痛,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神经中枢。
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两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刚醒来又昏死,一天死两次,这么倒霉的孩子,除了他也没谁了。
只是不比上次稀里糊涂,这次昏死前却是清醒的,清醒的能感受到原主这具身体每一处伤疤和冻疮疼痛。
这让他心头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团愤怒的火焰:
“这狗屁不是的陈府上下,都该踏马的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