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青峰破空呼啸,插入地面时刀柄犹自震颤嗡鸣。
太子常服后襟被冷汗浸透,赵晏却已执起微末的手,将人送上了马车。
“赵晏,你敢弑兄?”
赵晏冷冷挑眉,“皇兄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你——!”太子被堵的呕血,“你只是未遂罢了!明日早朝,孤定要参你一本!”
赵柯罗无声来到太子身边,“本殿看到的,可是太子先对人家的婢女刀剑相向。”
“什么?”太子气得翻背。
今日他约赵柯罗在茗香楼碰面,就是想收买此人,方才他收下米孚的《白发贴》,分明已表明立场,此刻却又向着赵晏说话?
赵柯罗却不顾太子铁青的脸色,径直往赵晏面前走去,他单手交叠在胸前,行了本族最崇高的见面礼,“锦澜王。”
赵晏立在马车旁,望着赵柯罗的目光泛着寒冰。
前世今生,此人都是他难以摆脱的宿敌。
水蓝色的眸子扫过车帘缝间微末的侧影,“听闻王爷这婢女是米公弟子,能否让本殿与她促膝长谈?”
赵晏挥手甩开他随风飘来的编发金绳,“不能。”
赵柯罗一滞,想起方才茶馆里的流言蜚语,不由抚着腰间匕首鞘上的纹路低笑出声,“王爷可知茶楼里怎么传?都说你宁肯舍了两位王妃,也要护她周全。”
他手指突然探向车窗边缘的金漆,却被赵晏挥袖拂退,“你的子民可都说她是千年狐狸,给王爷下了销魂蚀骨的法术。”
赵晏却恍若未闻,冷漠地登上马车,“大皇子若是闲得慌,不如想想如何与陛下解释,提前进京一事。”
卫骁烦恶地拧着眉,狠狠瞪了这异域王子一眼,挥手高扬缰绳,马车便绝尘而去。
赵柯罗望着马车带出来的漫天尘土,挥手招来茗香楼掌柜,“她当真写出过米孚的苕溪诗帖?”
掌柜抹一把额头冷汗,抱着手答,“是,就是锦澜王这婢女,满京师都传遍了。”
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寻不到米孚,带回个亲传弟子也好,高昌武强文弱,百姓也喜武厌文,刚好能利用这女子亲传弟子的名头掀起文墨改革,也好借机窥探栖梧文化。
可他方才看得真切,赵晏对那女人分明十分偏护。
赵柯罗抿了抿唇角的络腮胡,“有意思。”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凸起时,将香炉中燃着丘山薄荷的青烟震得一颤。
赵晏蟒袍上的金线在暖阳下泛着光,他瞧着女子低垂的脸,“可伤到何处?”
微末蜷在软垫另一端摇头。
车帘外不时传来“宠婢灭妻”的吆喝声,她弱弱说道,“坊间的传言…”
“本王不在乎。”
她抓着天蓝色衣袖的手一紧,“可奴婢在乎。”
赵晏忽然取下她发上汉白玉簪,如瀑的长发登时披了满肩,微末抬眸时恰被男人揽住腰肢拽近三寸,“你在乎?”
温热的呼吸又直直钻进耳蜗,她声音低到自己都快听不清,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说出口时就变成了,“因为奴婢怕死。”
“怕死?”赵晏喉结滚动。
微末觉出男人的不悦,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毕竟王爷安好,才有奴婢容身之地。”
“哼。”赵晏鼻腔传出冷哼,“你倒是一贯的忠心。”
车厢内沉静下来,只剩微末垂眸摩挲衣袖的沙沙声,香炉里突然爆起香花,薄荷味更浓烈了些。
她偷瞄一眼男人合目浅眠的脸,“太子与赵柯罗私下会面,恐会对王爷不利。”
赵晏闭着眼,想起前世太子勾结赵柯罗,重伤卫骁,给他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声音不自觉泛起冷意,“蛇鼠一窝,不足为虑。”
微末戳着手指不语,她是没想到会遇上太子的。
马车忽然停住,卫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王爷,雅韵居到了。”
赵晏嗯了一声,“靠边,别挡人家生意。”
微末扒开车帘缝隙往外看去,雅韵居是东市上另一间生意极好的茶楼,与茗香楼分列长街两侧,遥遥而立。
两家掌柜小二每次见面都撸胳膊挽袖子,一副不打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样子。
此时已近黄昏,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正三两成群地说笑着往雅韵居走去。
店小二没瞧见柳丛下的金顶马车,拎着铜锣扯脖子喊,“先生今日要讲锦澜王宠婢灭妻,客官们脚下快着点,过时不候喽!”
随着小二高声呼喊,宾客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车厢门忽被打开,卫骁的佩剑叮叮当当被扔了进来。
此时她正靠在车窗旁,赵晏二话不说,单手将她揽至身旁的金丝软枕上,然后突然扯开方才她座位处的车帘,长剑嗖的一声飞出,精准击穿了小二手中拎着的铜锣。
小二吓得魂飞魄散,铜锣登时便脱了手。
路过宾客见状纷纷低呼,互相拉扯着远离瘫坐在地的店小二。
人群出现小范围的骚乱,小二还没找到长剑射来的方向,耳边就响起天神一般的冷喝,“转告整条街的茶楼,再让本王听到半句流言,就拔了各位的舌头。”
这声音分明不带太多情绪,却让店小二狠狠一个激灵。
仓皇间,他才忽地瞥见柳树枝条下的金顶马车,车帘正被甩动着闭合,他惊恐地手脚并用往后缩去,“锦澜王!”
这马车满京师只有一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卫骁翻身下车取回长剑,“还不照办?想让王爷再说一次?”
“不不不!”店小二翻身跪地不停磕头,“小的一定照办!”
满街宾客顿时散了个干净,傍晚的长街此刻竟如清晨一般人迹寥寥。
赵晏回眸看着与他并肩而坐的女子,“可看清楚了?”
微末没太理解他话中意思,胡乱地点了下头。
赵晏却蜷着指尖捏起她的下巴,“有时候,粗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微末只觉整个人都要贴去他的唇角,扑来的呼吸冲上眼睫,惹得她意识都出现一瞬间的混乱。
“还敢不敢以身犯险?”
微末就着他的手点头,男人漆黑的眸子却忽然发散,左手抵上她的后颈,冷毅的眉眼在她眼前越放越大。
擂鼓声在耳中响起,她慌忙从他指尖逃离,足尖不慎踢翻赤金香炉,连着呼吸竟也错漏了两拍,“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