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连浪涛拍岸声都消失了。王铜踩着湿漉漉的沙滩前行,靴底粘着的沙粒泛着金属光泽,竟是碾碎的傀儡关节碎屑。阿妹蹲在礁石后,颤抖着捧起半截木偶手臂,指节处刻着楚家家徽记,指甲缝里还嵌着渔夫老李常抽的旱烟丝。
咸腥海风裹着甜腻香气,家家户户门楣悬挂的鱼干皆呈青灰色,鱼眼里凝结着琥珀色胶质。阿海推开自家院门,见母亲端坐织网机前,十指翻飞如蝶,可织出的不是渔网,而是泛着幽光的傀儡丝。丝线另一头连着全村孩童,每个孩子眉心都嵌着枚青铜钉,钉尾雕刻的饕餮纹正缓缓蠕动。
“王大哥……“阿妹突然拽住王铜衣角,瞳孔泛起金芒。她腕间贝壳手链突然绷断,二十七枚贝壳落地成卦,显出“坎位三丈,掘地七尺“的谶语。卦象未散,织机前的“母亲“猛然转头,脖颈扭出非人的弧度,口中喷出带着铁锈味的傀儡丝。
渔村地面突然塌陷,三百傀儡破土而出。这些傀儡裹着村民皮囊,关节处伸出青铜齿轮,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楚家三公子站在村口古榕树梢,手中操控的千机盘泛着血光:“王道友,这份重逢礼可还喜欢?“
王铜挥袖震开扑来的傀儡,却发现它们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青铜溶液。溶液落地即凝成阵纹,眨眼间整个渔村已成困龙大阵。阿海突然抱头惨叫,前世记忆如利刃刺入识海——慕雪璃浑身是血,将半枚青铜门钥刺入他后颈:“待你遇见身负四象之人……“
阿海眼中金芒暴涨,扯开衣襟露出后颈的青铜纹路。纹路遇风即活,化作流光没入地下。地面轰然裂开,露出深埋的青铜棺椁。棺内躺着具与阿海容貌相同的尸身,心口插着慕雪璃的断剑,剑柄处嵌着半枚青铜门钥。
“原来我早就是死人……“阿海惨笑着握住剑柄。断剑离体的刹那,三百傀儡齐齐僵直,眉心青铜钉渗出黑血。王铜趁机掷出十万残剑,剑光如渔网罩住楚家三公子:“你这局,布得不够精巧。“
千机盘突然炸裂,楚家三公子元神出窍,化作百丈饕餮虚影扑向阿海。王铜脚踏北斗,神识化形为初代圣女模样,龙骨鞭卷起滔天巨浪:“龙魂听令!“浪峰中浮现被炼成傀儡的历代楚家先祖,反身咬向饕餮虚影。
阿海将断剑刺入心口,金血顺着剑纹流入青铜棺。棺椁突然活化,化作青铜巨人一拳击碎困龙大阵。阵眼处的傀儡核心暴露——竟是半具盘龙祖师的遗骸!遗骸手中紧握的青铜罗盘,正是指向第十二扇门的关键。
“休想!“楚家三公子燃烧精血,遗骸突然睁眼,射出灭世黑芒。王铜以身为盾,脊背龙纹离体化作屏障。黑芒与龙纹相撞的刹那,渔村所有傀儡突然自爆,青铜溶液凝成巨掌抓向阿海。
危机关头,阿妹将贝壳卦象按在青铜巨人额间。卦纹蔓延处,慕雪璃残魂自剑柄浮现:“师兄,兑位有缺!“王铜引动四象之力,十万残剑汇成星河,携带着村民残存的意识碎片,贯穿遗骸天灵。
硝烟散尽,青铜罗盘落入阿海手中。盘面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村外乱葬岗。月光照在岗前残碑上,“慕雪衣之墓“五个字正缓缓渗出血珠……
北海归墟深处,一座青铜古殿悬浮于漩涡之上。殿顶镶嵌的星辰石早已黯淡,檐角挂着的青铜铃却无风自动,发出空灵的声响。王铜立于殿中,掌心托着那枚自龙墟得来的青铜罗盘,盘面裂纹间渗出的暗金色液体,正缓缓汇聚成慕雪璃的侧脸轮廓。
古殿四壁刻满盘龙祖师推演天机时留下的血痕,那些蜿蜒的纹路乍看杂乱,细观却似星河倒悬。地面铺着厚厚一层星砂,每粒砂中都封印着零碎的记忆残片——有初代圣女沐浴龙血的瞬间,也有慕雪璃指尖划过潮生剑的剪影。阿海蹲在殿角,手中把玩的半枚青铜门钥突然发烫,钥身纹路竟与地面星砂产生共鸣,砂粒腾空凝成三尺高的微缩海市蜃楼。
“要开始了。“王铜咬破指尖,将百年寿元所化的精血滴入罗盘。血珠触及盘面的刹那,整座古殿轰然旋转,四壁血痕脱落重组,在穹顶拼出完整的《盘龙天机诀》。诀文最后一笔落成时,地面星砂突然塌陷,露出深埋地心的三生镜台。
镜台以九幽玄冰为基,镜面却是流动的水银。王铜刚靠近三步,镜中忽现慕雪璃自刎的画面:潮生剑贯体而过,血珠未落地便凝成青铜门钥。“师兄…快走…“镜中人的唇语与当年诀别时一般无二。阿海突然抱头惨叫,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他亲眼见楚家烈将染血的剑穗系在新生青铜门上!
“不够…还要更多…“王铜并指划过腕脉,百年寿元化作金虹注入镜中。水银镜面沸腾翻涌,渐渐显出一处陌生海域:十二扇青铜门环列成阵,中央悬浮的正是慕雪璃冰封的肉身!
镜光突然暴涨,将二人神识拽入往昔。药王宗禁地深处,慕雪璃正将三生镜碎片嵌入心口:“以此镜为引,可窥千年因果…“画面突转,楚家世家老祖狞笑着剜出她的心脏,镜片与心血相融,炼成如今的三生镜台。
现实中的镜台突然龟裂,水银如毒蛇缠向王铜脖颈。阿海腕间门钥金芒大盛,竟在虚空绘出半幅潮汐阵图:“坎位填星,离宫补月!“
古殿穹顶突然炸裂,楚家家大长老踏着青铜棺椁降临。棺内伸出千百条傀儡丝,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盘龙弟子的残魂:“小辈,这天机岂是你能窥探的?“残魂齐声哀嚎,声波震得星砂逆流成刃。
王铜左手维持天机推演,右手挥动龙骨鞭卷碎音刃。阿海跃上镜台,以身为笔蘸取水银,在地面续画潮汐阵。每落一笔,便有一缕慕雪璃的残魂自镜中挣脱,化作剑光斩向青铜棺椁。
“冥顽不灵!“大长老掀开棺盖,露出盘龙祖师半腐的尸身。尸身突然睁眼,口中喷出幽冥鬼火,所过之处星砂凝成楚家家历代先祖的战争傀儡。
王铜七窍渗血,神识却在剧痛中愈发清明。天机诀文自穹顶垂落,与潮汐阵图交融成新的推演轨迹。他猛然震碎剩余三百年寿元,精血化作金莲托起三生镜:“慕雪璃,给我看清楚!“
镜面应声炸裂,碎片中飞出十二道青铜门虚影。每扇门扉开启的刹那,都有慕雪璃的一世轮回闪现——最后一世,她竟是盘龙祖师剖心镇魔时溅出的那滴心头血!
大长老随青铜棺椁坠入归墟时,最后一块镜片嵌入王铜眉心。浩瀚天机涌入识海,代价是满头青丝尽成雪。阿海搀扶他起身时,发现师尊遗骸手中紧握的剑穗,正与潮生剑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