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中的气味很庞杂,
也很具体。
山庄处在大自然中,树叶和木材腐烂的气味很浓郁,点缀着松脂和枫树叶的甜香。
雪花在空气中飘落,释放出一些清新的水分子。
还有一只未绝育的公猫为了标记领地,对着墙角的柱子撒过尿。
沙漏女不仅能闻到这一切,
她甚至能闻出猫粮的配方。
在厨房爆炸后的最初十几分钟里,
沙漏女一度丢失了目标。
就在她决定去西廊查看的时候,
终于再次嗅到了冷敬的气息,
于是一路跟踪,
来到了这座博物馆。
她穿过环形书架,走到五边形博物馆的正中央,前方似乎有一些亮光。
沙漏女抬起头,目光穿过书架,
这才注意到,那些原本为了保持室内干燥而常年紧闭的大窗,此时都赫然洞开。
灌入室内的巨量冷风,搅动着这里本该沉寂的空气,让她再次丢失了猎物的气息。
如果没有刚才那次爆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爆炸的热流灼烧了她的全身,皮肤如同融化后再冷却的蜡,和血肉层层剥离,露出内脏。
甚至,脸上的蠕虫也成片掉落,就像被散了盐的水蛭,扭动几下便化为脓血。
因为烧伤,沙漏女的嗅觉也变得迟钝了一些。
她的血肉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几个小时后就会痊愈如初。
不过在这种状态下,自己的防御力也会比之前弱不少。
虽然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现在撤出博物馆,找个安静的地方恢复身体可能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在自己休息的同时,猎物也会在这时获得一丝喘息,有可能在之后带着帮手卷土重来。
现在双方都吊着一口气,她手里有枪占有绝对优势,既然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就应该乘胜追击。
于是,沙漏女用尚存的一只眼睛扫视着博物馆的每个角落,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还有二十一颗霰弹,
现在不能冒着被偷袭的风险,挨个检查疑似猎物的阴影。
只要对着所有可疑的目标,一个个扣动扳机就行。
接下来,
「抽奖游戏」即将上演,
一切都会变得非常有趣。
但在开始游戏之前,她先是在多乐斯的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冷敬的形象。
很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高高瘦瘦的男生浮现在眼前。
他的身高放在北美算是中偏上的水平,蓄着一头简洁的圆寸,阳光干净,看起来人畜无害。
想到这里,沙漏女冷不丁地抬手,对着右边的塑料模特开枪。
“砰!”
弹丸击中人形,溅起一阵碎渣。
没有见血。
她完全把玛丽的命令都抛之脑后,又抬手对着下一个模特扣动扳机。
还是没有见血。
这些人体模特和冷敬的身高相仿,这给抽奖带来了一些困难。
但现在模特只剩下六个,她手里还有十九发子弹,绰绰有余。
她不慌不忙掰开猎枪,
抽出弹壳,
再装填,
闭锁,
举枪。
连续的枪声后,两具模特应声倒地。
现在还剩四个。
她似乎看到,其中一个模特正在瑟瑟发抖。
沙漏女露出得意的微笑,嘴角向上的裂口一直延伸到了眼眶。
她在品尝猎物的恐惧。
就像在杀死芭芭拉时候的那样,
先在她颈动脉上扎一个小口,
然后插一根吸管,
把吸管的另一头塞进芭芭拉的鼻孔,
直到她被自己的血呛死。
亦或者把安东尼绑起来,让他被保姆“吉娜”活活剜出心脏,用嘴和牙齿细嚼慢咽。
更不用说那可怜的多乐斯,被安东尼绑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目睹整个恐怖的画面。
然后等看着自己被肢解,扔进冷库。
她就这样品尝着人们的恐惧,一步一步从“艾莉婕”进化成了狂人“多乐斯”。
现在,沙漏女故技重施,像放慢动作一样抽出弹壳,塞入新的霰弹。
只要自己的动作越慢,猎物的恐惧就越深。
她还没有听到猎物的啜泣,完全还可以再玩一会儿。
等了好一会儿,模特还是没有反应。
她只好又开了两枪。
仍然是没有见血。
这时,她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难道猎物并没有伪装成模特?
沙漏女环视四周,那些高大的书架正在俯视着她,就连呼啸的寒风都是尖酸的音调,好像都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她恼羞成怒,对着四周的书架开枪,一股脑地把怒火全都倾泻在杜兰家的藏品上。
在清空十发霰弹后,漫天飞舞的书页如同雪花飘落。
看着这副场景,她又稍稍冷静了一些。
现在还有五发子弹,不能再这样浪费下去。
于是,她举起枪,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博物馆,
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挪到了左手边的一尊裸体的大理石雕像上。
也许,“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就是对这尊雕像最好的注解。
它饱满的肌肉线条富有张力,黄金比例的身体处处透露着曲线的流畅和动感,冥冥中有一种布鲁斯李的神韵。
此外,它的头上还戴着南希夫人亲手制作的牛仔帽,腰上系着艾弗里缴获的日本军刀。
既有西部的狂野,还有东瀛的诧寂,透露着滑稽的气息。
其实她在刚踏入博物馆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尊雕像的存在。
也许冷敬在假扮大理石雕像?
但看他那副瘦弱的样子,衣服下显然不可能有这么的完美的身材。
沙漏女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她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冒着被偷袭的危险,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万万没想到的是,
就在这时,
她看见一个鞋尖,
不经意地露出了展台。
原来,
猎物一直藏在只有一步之遥的玻璃展柜后面。
沙漏女忍住内心的狂喜,
轻轻迈出脚步,
神不知鬼不觉地举起猎枪,
瞄准。
然而,
就在她经过大理石雕像的时候,
一道寒光闪过,
她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天旋地转。
然后两腿一软,
直直跪了下来。
沙漏女看着大理石雕像跨过自己无首的尸体,
捡起猎枪,
把枪口顶在自己的脑门上。
“嘭!嘭!”
十六发钢珠穿过,
猛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