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万里在张家的院子就挨着张三爷旁边,比张三爷的院子小还破旧,是张老爷子的嫡妹出嫁前的旧院。
原本王万里是不打算接受的,毕竟西南城巷的小院住得好好的,安逸滴很!谁还看得上这个破烂玩意儿啊?
但张三爷曾经是国子监连续五年的金牌讲师,张衿瑕都成才女了,王万里真的很难不心动啊。
张老爷子也不拨几个下人过来,也有可能被张某鸿拦截了,小小的院子里就王万里和春石两个人,倒显得空荡了。
蒙从天而降落在春石身后,加入打扫的队伍。
三个人从早忙到晚,张府的下人看到了都装作没看见,饭点到了也不来送膳食。
还是隔壁“疯疯癫癫”的张三爷提来一个食盒然后手舞足蹈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小花狗,喂狗,喂狗!三只小花狗!”
王万里三人灰头土脸:“……”
三个吃上张三爷送来的饭,朗朗读书声渐渐从隔壁张三爷的院子里传过来,王万里当即捧着碗跑到张三爷院门口,蹲着一边吃一边听。
张三爷很喜欢在这时候院子里授课,枯葡萄藤下,石桌旁,再配上浅浅夕阳金黄的黄晕,就很适合朗读。
而就这位置,张三爷就会很容易看到蹲着干饭的王万里,位置之远,行止有礼,分寸感拿捏到恰当好处。王万里感觉张三爷不喜欢他亲近也不让张衿瑕接近,好像他是一个外男,防得跟个贼一样。(虽然他在张府的确是一个外男。)
王万里总能在张三爷混沌的眼神里看到疏离,甚至还看到带着睿智的闪光。
张衿瑕读到一处,面露难色,明显是没明白,她转头看向半倚半躺在树杈上抱着酒壶呼呼大睡起的张三爷。
“三叔?”
她三叔没醒。
张衿瑕走近,书本卷成筒状对着张三爷就是一顿物理攻击。
“三叔!”
张三爷惊醒猛的惊醒,手里的酒壶差点掉下去,然后赶苍蝇似的把张衿瑕赶回座位。
嘴里骂骂咧咧的:“你这小丫头!不尊老爱老也就罢了,怎么一点尊师重道都不懂!你在私塾里你那些先生都是吃干饭的啊?!欺师灭祖的小喽喽……”
王万里观察到,这个张三爷虽然在人前疯疯癫癫的 ,时而糊涂,时而发癫,但做起老师来一点都不含糊,对张衿瑕那也是真的当闺女来宠。
啧,怎么到了张衿瑕这里就清醒了,真疯假疯?
为了拜师,王万里天天往张三爷院子里跑,就蹲在院门口。
国子监是官学会放假,张府的私塾不放,每天张远上几个放学回来故意跑到王万里面前瞅两眼然后跑开。
假期最后一天,不知道怎么传的,竟然有人知道了张衿瑕拜师张三爷的事,还在府上传的沸沸扬扬的。
王万里被请至厅堂,张衿瑕跪在地上,而张三爷一如既往地狂傲半醉躺在椅子上。
师从疯疯癫癫的张三爷是为不耻,瞒而不告则是不诚。张大人很生气,手举着戒条来回踱步,就是不落下,舍不得打张衿瑕一下
见王万里来了,立刻把怒气转移到王万里身上。
打小报告的人说,王万里一直在张三爷院里蹲着,王万里不可能不知道,王万里没有阻止就是王万里的错!
王万里是挺无语的,什么事都能扯到他身上,看来这个张大人是真的不喜欢他。
“张晚迟,知情为何不报,你如此作为简直没有一点张家人的优良家风!”
王万里站得腰杆挺直,不卑不亢:“是!是晚辈作风不良了,晚辈自小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乡下,没学过几天规矩,哪里知道三妹妹做学问我这当哥哥的还要告妹妹的状啊?啧啧啧,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跪在地上的张衿瑕肩膀一愣,王万里没来时她就以为是王万里告的状,毕竟只有王万里知道她在三叔那里学习,而且王万里一住进张府她的事就暴露出来,很难不相信在事就是王万里干的。
但现在看王万里的态度,好像另有其人。
“你……你!若你能及时制止,会发生如今的事吗?!”被呛了的张大人气得脑袋冒烟。
王万反问:“难道今天的事很丑吗?”
那时自小受尽苦难都还坚持自己学习,模样好的人只能受一时的欢喜,而学识渊博的人恰恰在任何时候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当初王万里喜欢上那时就是先被她的字吸引然后才一点点在接触中无法自拔。
王万里想,如果当初雨连能有那时一半的学识也不至于屈身聂府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所以,女子多才没什么不好。
私塾里教的东西不是太片面就是太粗浅,能学到个什么东西?还不如全都送到国子监去!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呢?巴巴的上赶着去学,学来做什么?能当个女官吗?!”
张衿瑕一听就不乐意了,明明事情还没暴露之前他们还夸她是个才女来着的,是张家的希望来着!
“我就是要当女官!女子怎么了?凭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纨绔的男子怎么不说他们好啊?凭什么女子就得安分守己!我就是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看,女子也是可以在朝中立足的!也可以顶天立地!”
“痴人做梦!历朝历代哪有女子为官的!”
张大人作势要打张衿瑕,王万里迅速拦住,张衿瑕见状更加放肆了:“大伯,爹,不管你们怎么想,这个女官我是当定了!”
张衿瑕站起来就要跑出去,张二爷要抓,王万里拦住。跑到大门口下人们拦住就要被抓,疯疯癫癫的张三爷上来就是一个滑铲把下人们干翻了,张衿瑕顺势跑出去连谢都没来得及说,一路上还有蒙在扫清障碍,畅通无阻。
“张晚迟!”
张大人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把王万里锁进了祠堂罚跪。
王万里才不跪呢,跪的又不是他祖宗!
王万里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抓着脑袋心烦气躁的,更多的是担忧。
只是被罚跪了,也不知道国子监那里怎么办?还有有一段时间没见那时了,要是不知道他的消息,那时会不会急?
真是的,忘记叫逃出去的张衿瑕给他带个信了!
王万里被罚跪祠堂,消息被蒙传回到了那时面前。
书房里,那时咬着牙忍着剧痛让赵远屹上药,割开手腕,把特制的药敷在伤口,每天一次。这药的治疗性很高,伤口愈合很快,每次都要在结痂浅浅的伤口上刺出一个重新的口子,然后再把药敷上去。
这是驱毒的,虽然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但疗效最快。
那时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没有一点血色的下唇被咬破,结痂,又咬破。
“无碍,这事他自己能解决。”
罚跪而已,又不是什么性命之忧,不去守着保护人,反而还要过来打扰她,赤梅教出来的人是愈发的不知轻重了。
蒙想到春石着急的神情,犹犹豫豫的开口:“公子好像快疯了,一直在抓头扯头发。”
赵远屹包扎好手腕,那时才缓缓长舒一口气,敛下眸子:“去把我放在书架上的那个箱子给他送过去。”
赵远屹背过身,小侍女过来挽起那时裤腿露出膝盖,又取来一方皮毛毯子盖在那时小腿上。赵远屹这才准备艾灸。
蒙抱起小箱子就飞身隐入黑暗离开,回到张家,春石迫不及待的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那小姐怎么没来,她有说什么吗?”
蒙把小箱子一摆,说:“给他的。”
春石不解,王大人想那小姐都快想疯了,那小姐怎么就给了个这么玩意儿?
春石还是国公府的下人的时候,称呼王万里为公子,现在跟了王万里,自然称呼王万里为大人。就是有一点春石不明白,他是国公府的下人是签了契约的,姐姐是怎么做到让他脱离国公府的?
王万里在祠堂里呼呼大睡,被春石吵醒,以为是又偷偷来送饭了,虽然刚吃完早饭现在又饿了,王万里欣然接受这样饭桶般的自己!
王万里去接,没想到就推过来一个小箱子。
这也不是食盒啊?
难道现在的京城食盒换样式了?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张张的字帖和手书,有抄策论的也有抄写诗词的,洋洋洒洒,都是那时的字迹……
王万里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把字帖抱在怀里,仿佛把那时抱在怀里一样。
她信他可以。
跪祠堂的第二天,张远上跑过来讥讽,那趾高气昂的神情直接让人人神共愤。
“啧,就你一个庶子竟然敢帮助张衿瑕出逃,你自身都难保哪来的勇气帮助别人,果然乡下来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帮助谁关你什么事?还是说我帮错了人?”
张远上被戳中心思,心里慌得一批:“自然帮错了人!天下谁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张衿瑕想当女官,问过天下人了吗?!”
又是这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王万里冷笑:“我帮的是你妹妹,怎么,帮她你不开心?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开心,三妹自小天赋过人,自长大后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所以……你嫉妒了?”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男子永远不喜欢比自己才能高的女子,就连亲人之间也不例外。
张远上被剖析得面目全非,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遮遮掩掩:“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了!一个女子就该乖乖的在深闺里待着,学有所成做什么!”
张远上非常激动,简直原地咆哮,真吵,王万里上去就是一拳,把张远上按地上摩擦,张远上下意识反击,又被王万里一拳撂地上。
祠堂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冲进来拉开打架的两人,见王万里被下人牵制住,张远上立刻暴起作势要扑上去打,又怎奈下人牢牢把他按住,只能眼睁睁看见王万里嚣张地做鬼脸吐舌头。
你打我噻!你打我噻!!你打我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