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维新愣了很久,才开了口:“狂妄!”
祝宁:……我就知道长辈们都是这个套路!
她苦口婆心:“这不是有先例可循吗?怎么就狂妄了?”
这还不是第一个呢。
要是第一个,怕不是江老头都要跳起来了?
祝宁心里嘀嘀咕咕,脸上还是没露出一点嫌弃的。
江许卿……则是在旁边瑟瑟发抖: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帮谁!我站在哪边!
祝宁却是没放过江许卿,转头看了一眼瑟瑟的孩子,慈爱笑了:“来,你来说说,你觉得这是不是狂妄?你是觉得老一辈子承父业好,还是像御医那样,大家凭借真本事拼杀一番好?”
江许卿为难得手指头都快打结了。
他完全不知道哪个好。更加做不出抉择。
所以最后,江许卿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开了口:“各有各的好?”
祝宁叹了一口气。说失望吧,也不失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个和稀泥的好手!
江许卿压根不敢和祝宁对视,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一个是祖父,一个是老师,好难选!
江维新差点急了:“我们两个说话,你为难孩子干什么?!”
祝宁:……好的,知道江许卿为啥被养成这样了。有这么一个溺爱的祖父,能成长起来就怪了。
她扶额,无奈:“哪里就为难了?只是他也是年轻人,顺口一问罢了。不然咱们叫唐仵作来问问吧?”
江维新却显然已经快要进入不讲道理的护崽模式,一摆手:“何须叫他?他是我徒弟,我能不知道他怎么想?!”
祝宁:……是不是有点自负了?
但无语归无语,对方是整个长安城仵作界的话事人,她还是掏出了无限的耐心来:“唐仵作有孩子吗?他的孩子,将来又要干什么呢?”
“如果他有两个孩子呢?两个孩子又生了八个孙子呢?”
“这八个孙子,江翁要如何安排他们的前程和未来?”
江维新立刻就要说话。
但祝宁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飞快道:“好,这八个孙子你安排了,那再来三十个重孙呢?江翁还能安排吗?”
“不说唐仵作。就说您。将来江许卿他成了亲,生了七八个孙子,这七八个孙子都在大理寺吗?”
“那谁来当那个第一仵作呢?”
“你定的,他们要是不服呢?江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会生出家乱啊。”
祝宁的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然后,她就开始画饼:“命案各处都有。咱们都不往县城说,只往州府说,一个州府,好歹要有三五个仵作吧?”
“全国多少个州府?还有那些富庶一点的县城,地方大的县城,有常驻的仵作也正常吧?这样一算,您想想,可以有多少个仵作去任职?”
“那到时候,不管江许卿生多少个孩子,唐仵作有多少孙子,只要想干这一行,那就有位置!”
祝宁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当然,专业能力不行的话,肯定就竞争不过别人。
但那都是后话了。
不过,江维新显然不好糊弄,他沉吟片刻,轻哼一声:“ 可那样一来,只怕就有更多的人削尖了脑袋要干这一行了!”
祝宁立刻画饼:“可那时候,仵作不是贱业了。仵作的后代,也可科举了。”
“那样一来,岂不是子子孙孙都有了出路?”
贱业最大的坏处,是整个家族都被遏制了未来发展渠道。其次才是社会地位低下。
所以才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有知识的,有能力的人,不愿意当仵作。而那些想当仵作混饭吃的人,既没有知识,也没有那个技术。所以,传承艰难,行业前景更艰难 。
祝宁这话,终于还是让江维新沉默了。
但他如果是那么容易被说服,那他就不会凭借一己之力把长安城仵作行业干成家族垄断了。
最终,江维新轻哼一声:“小儿之见。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事情,哪里就是那样容易?”
祝宁微笑:“容易不容易,总要试试。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年轻,才正是闯的时候。再说了,我和您之间,并无冲突。”
江维新盯着祝宁看,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祝宁的讨厌被打破了。
一开始,他是真的觉得祝宁这样女人实在是讨厌。
但现在……
江维新满目都是遗憾:“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祝宁含笑:“是个女娘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江维新垂下眼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接这个话。
显然,他的心里并不认同。
但祝宁也没有非要别人认同自己的癖好,反正自己的观念表达清楚了就很好。
江维新喝茶,她也就跟着喝茶。
然后就表情扭曲了一下——这葱姜咸味的茶啊!
见两人不吵架了,最松了一口气的是江许卿。他将点心往祝宁跟前推了推:“ 老师,尝尝这个点心。”
祝宁来又不是为了吃点心的。
看着江许卿那样子,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只道了谢,又看向江维新:“江翁,我和江家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妨害。您能让江许卿他跟着我学,想必也是认可我的手艺。”
“那今日,咱们不妨将话说明白了。”祝宁微笑看着江维新。
江维新沉默片刻,问祝宁:“你的位置从何而来?而你可知,你这般高调,对我江家名声又是如何影响?”
这个事情,不用想,祝宁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祝宁起身一拜:“让大家嘲笑江家,非我所愿。您至今没有给我下过什么绊子,出过什么阴招。也是您高风亮节,人品贵重。给您带来的不痛快,我给您行礼赔罪了。”
不过,这个赔罪,也就只能是行个礼了。俗称,礼貌性道歉。
但错不在她,再多的,那就不能有了。
江维新看着祝宁,缓缓开口:“我可以让石奴跟你学。将来,整个长安都会知道,石奴是跟你学的手艺。我欲用大理寺薪俸两倍,聘请你做石奴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