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里的洋人们炸开了锅,卷发的胖东尼穿着丝绸睡衣,趿拉着拖鞋在屋里来回踱步,嘟囔着蹩脚中文:
“这些日本人,真是疯了!晚上还打,还让不让人睡!”
隔壁的老A8贵妇怀里抱着小奶狗,被枪声惊得尖叫不断,枪炮声都盖不住她的尖声咒骂:
“该死的战争,搅了我的欢愉,这些野蛮的东方人!”
英美外交官们皱着眉,一边喝着威士忌压惊。
“谢特!明天一定要给日军军部施压,恢复租界的“清净”。”
苏州河的河水流淌,像是也在呜咽。
流动的河水仿若一条苦涩的界河,划分出两片同根却暂陷迥异境遇的天地。
在隔开的两岸,一边子弹纷飞,一边灯红酒绿。
一边是切肤的忧心仇恨,一边是事不关己的怨愤和指责。
不过在这一刻,都被战火搅得彻夜难安。
日军指挥部。
“司令官阁下,这是四行仓库的建筑图纸。”
“从图纸上的数据来看,在不动用大口径火炮或者舰炮的情况下,想突破仓库防守,只有用人命去耗光守军的弹药。
但我们只要封锁住仓库的所有进出通道,没有补给,对方一定坚持不了多久。”
机关长冈田加一手捧着一叠图纸,正在向司令官松植练麿汇报。
“昨天白天加晚上,我们陆战队已经损失四分之一的勇士。我们是海军陆战队,是特战队!不应该消耗在这攻坚中,做无谓的牺牲!”
松植练麿被打疼了,主要是伤亡400来人后,连对面的一根毛都没有拔下来。
如果陆战队建制被打光,到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再被重用的机会,更别说想扩编成师团!
“和军部汇报,请求支援。”
“嗨伊!”
机关长冈田加一迅速去往发报室。
在接到请求后,日军派出第三师团赶来四行仓库。
此时,租界内。
在组织的委托和民众的期盼下,杨敏趁着夜色,猫着腰潜向苏州河上的桥。
日军的探照灯时不时扫过,她一听见动静,就紧紧贴伏在残垣断壁后。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一只疯狂敲打的小鼓。
好不容易穿过火力稍弱的封锁地段,逐步靠近四行仓库。
一营的战士们正围坐在地用早餐,小湖北端着碗靠在观察孔旁边,兴冲冲的盯着外面。
昨天一天他轻松拿下3个人头,感觉人生如同开挂一样!
这时候他正盼望着日本鬼子赶快上来,好给他送人头。
突然,他发现桥上过来一个人,连忙喝问道:
“谁?站住!”
杨敏忙轻声回应:“别开枪,是自己人!我给大家送东西来。”
很快,几个士兵从掩体后闪出,把她拽进仓库。
仓库内的灯光毕竟昏暗,大战后的战士们满身血污与硝烟,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杨慧敏解开包裹,郑重地捧出旗帜说道:
“各位壮士,对岸的同胞们都在支持着你们。你们在这儿死守,每一颗子弹都打在大家心窝上。这旗帜,是大家凑出来的,就盼着能在这儿升起。让小鬼子知道,咱华国的地儿,华国人守!”
杨营长走上前,满是胡茬的脸上绽出惊喜与感动。
只是接过旗帜时发现颜色不对,这不是他们的旗帜啊!
“妹子,这旗?”
杨敏虽然不懂,但国军的旗帜还是认识的。
但这面纯红色的旗帜明显不是,难道他们准备的时候搞错了?
“这个…这个…”
这时,楼上响起一个声音。
“不管什么旗,都是同胞的心意。”
而旗帜是民众给的,那这就是人民的意志,到时候大老板总不能去租界内追责吧?!
听到楼上的声音,杨敏和老谢他们都抬头看去。
然后老谢开口道:“只要咱们在这,日军就不得前进半步。这旗一会儿就升起来,有我们在这,一定会挡住鬼子的前进步伐!”
杨敏连忙回头摆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
“好,同胞们都在对岸,需要什么就给我们说。”
望着红旗,周围正在吃饭的战士们也都围过来。
虽然不是他们熟悉的青白旗,但莫名的觉得那如血的鲜红色是那么的耀眼。辉映着每个人身上的血迹,透着血染的风采!
大家眼中泪光与火光交映,士气瞬间如熊熊烈火般腾起。
魏子昊站在二楼楼梯口没有下去,只是心下感叹:
“国人皆如此,日寇何敢?!”
谢团长再次望了望二楼阴暗处的魏子昊,然后转身吼道:
“兄弟们,7点准时升旗。”
“是!”
“妹子,你赶快回去吧。告诉对岸的同胞,只要我们在,旗帜就在!”
谢晋元不想对方留在这个绝地里,所以催促杨敏快回去。
“好,谢团长,我一定把话带回去。明天晚上租界的记者想来采访你们,你看可以吗?”
谢晋元听到要有人来采访,有点拿不定主意。
“可以!”
楼上再次传来一个声音,两个字铿锵有力,然后就再无声息。
杨慧敏很好奇,都说仓库守军是谢团长带队。
但如今看来现场明显还有一个人,哪怕是谢团长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只是谢晋元挡在楼梯口,知道自己提出要求也会被拒绝。所以她也就干脆的转身,又偷偷摸的回去了。
7点,四行仓库楼顶天台。
晨曦撕开淞沪战场浓稠的硝烟,一根临时用三根木料接高的旗杆静立在战火与废墟之中。
谢团长身姿笔挺,面庞被战火熏染出坚毅的色泽。
他站在一营战士们身前,眼神灼灼似燃着烈火。
一营所有战士肃立,魏子昊也同样站在人群中,凝视着前方。
那面崭新的旗帜被郑重托出,边角在晨风里猎猎欲动。
杨营长双手高擎红旗,大步迈向旗杆。
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震得楼板微颤。
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旗面,似是把满腔热血与不屈都揉进这一抹鲜红里。
陈树生握着粗粝的麻绳蓄势待发,准备协助升旗。
待来到杆下,他把旗角递给身旁的陈树生,两人配合,将旗稳稳系好。
随着第一缕阳光破晓,谢团长一声令下。
“升旗!”
一个雄浑的嗓音冲破宁静。
陈树生闻声而动,拉动麻绳,旗帜开始缓缓攀升。
“敬礼!”
“咵!”
没有激昂的音乐,只有枪炮的轰鸣作鼓点。
“砰!砰砰!砰砰砰…”
旗边擦过旗杆斑驳的表面,越升越高,向着苍穹舒展身姿。
晨光照亮旗面,那抹红瞬间夺目。
如同废墟中腾跃而起的希望火种,映照着苏州河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