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答应了!不会反悔?”
鸢立时拍桌而起,震得木桌也跟着兴奋地抖了两抖。
少焉,似乎是觉得单纯靠着说出口来的承诺太单薄。
抵着桌沿前倾靠近了些,鸢抬起撑着桌的一只手,微微拢在一起的五指只探出小指对着对面的柳润勾了勾。
小仙君垂眼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注视一截苍白莹润的指尖欢快地动了动,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解与茫然。
见柳润久未有反应,鸢下意识低低“哎呀”一声,随即大幅度前倾过去,拉过对面的小仙君随意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在对方的愕然下,轻轻勾上小手指。
“拉勾立誓,您不知道吗?”鸢好奇去看柳润,解释着,也询问着。
确实不知道,柳润听都未曾听说过。
但有了这样一番解释,柳润默默压下了要抽回手的心思。
勾着指节的一双手悬离桌面荡了荡,最后,拇指抵住拇指,稳稳地按上手印。
做完这一切,鸢眉眼含着笑,率先抽回了手。
怕柳润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还特意一本正经提醒柳润:
“这样就是立了誓,不能违背了,若是违约的话……”
鸢沉下面色,压下眼,变得满脸严肃,好似会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可怕后果,直唬得柳润无意识屏住了些呼吸。
“会,倒,霉,的。”鸢一字一顿道。
柳润愣愣看着神色认真的小娘子,见她似乎对这一认知坚定不移,便一时语塞,抿唇不语。
蜷着刚按过印的指尖,无声缩回手。
恰此时,跑堂的不轻不重叩响房门,在门外唤着:
“客人,您要的膳食!”
鸢本就是站着,听见后一转身,口中回着“来了”,拨开椅子就向门口而去。
等她接过托盘折返回来时,柳润已经起了身,让她早些休息,说完就要走。
另外……
“辛辣之食虽味滋,却不适合睡前食用,对脾胃不好。”说完这句,人就彻底没了影。
鸢一怔,有些不确定地低头看了看盖着保温瓷盖的碗。
小仙君应该没理由看见她点的菜才对,所以是……凭借气味吗?
管他呢,不重要。
揭开盖,很愉快地开始了大快朵颐,但鸢还是默默记下了伤脾胃的话,心中盘算着日后的晚饭或许也可以稍微清淡一点。
边吃边思考完晚饭的事,心念一转,鸢咬着竹筷,又想到另一件事。
小仙君既然答应可以带上她同行,直到找到她的阿父,也就是说,她可以不用再继续躲着他,偷偷跟着他了。
她能光明正大地跟着。
小仙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转变?
先说,小仙君是默认她能跟着的,那么,就是怕再遇见白日里的情况会不好解决吗?
如此,确实是把她带在身边要少许多麻烦。
日后再有谁发现鸢的妖族身份,小仙君直接说是他抓来的就好。
鸢没意见,她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种让她自己也能够省心省力的好办法。
一夜安度。
窗外鸡鸣报晓,客舍房门刚一打开,迎面遇上的,是一枝花。
这花的距离太近,柳润的眼中,是因过分放大而失焦的虚影,也是凭着轮廓,才能隐隐辨认出这朵同昨日临窗桌前的那一枝春品种相同。
鸢或许是没想到居然会杵得这么近,忙将手移开了些,一歪头,面容就从花后转入了一双清浅眼底。
再转眼去看颊边花,这才看清,昨日与今日的区别是——昨日是淡紫色,今日颜色要深些。
“没戳到你吧?”鸢慌忙问着,抬眼对着身前人的脸左看右看。
柳润接过花,头一次被人面对面打量,有些不自在,当然,更多的是无措与无奈。
鸢娘子这性子,柳润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偏过头摇了摇,就转身回了房。
身后跟着来的小娘子略略松下一口气。
目睹柳润找着空隙将花插入瓶中,鸢还对着满瓶芬芳错愕了片刻。
她忽而记起,多日前确实偶然见小仙君带着一雅致瓷瓶回客舍的事情。
都收着,都还没有吸纳炼化。
心头猛然一窒,鸢突然生出了不好的猜想。
小仙君不会是等着日后要归还给她吧?
那不行!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回来!不行,她是不认的,若有那一日,她是不会收回的。
鸢就这样在柳润身后立定主意。
“鸢娘子,你还有别的事吗?”
清晨刚起时,或许正值一天的开始,人们说话的音量普遍要较一日间的其他时候轻一些。
清冽的少年嗓音本就时时含着些微温和之意,轻声时难免淌出丝缕温柔,似晨曦中轻拂的柳枝轻轻扫过面颊,替鸢扫回几分思绪。
“啊,是的,您今日也要出去吗?”鸢跟在柳润身侧边走边问。
“有委托的线索,我要离开一阵。”应下后,柳润有些不适地蹙起眉,“鸢娘子,你我年岁相差应当不大,不需要用‘您’来称呼。”
“哦哦,好……”
鸢跟了几步,忽而撇下嘴,一个大跨步就绕去柳润身前,横手一拦,刚好就将人拦在门口:
“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若一直唤着你你你,岂非也是无礼。”
在暗室的时候,鸢就已经报过了家门。
【鸢,鸢尾花的鸢。】
若缘分仅限于萍水相逢,那么即使说出自己的名姓,也没有多少意义,柳润向来不会做这种根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垂下眼,看鸢横栏在他身前手臂的手腕。
那根缘线还牵在他们之间,扎根骨血也算不得浅,看样子,短时间内断不了。
传承者分辨不出自己的缘线。
他能看见,看清,可就是不知道这段缘线融着哪些缘分,究竟意味着什么。
柳润轻吁一口气,淡然道:“今后直呼柳润即可。”
“鸢娘子,我能离开了吗?”他又道。
“你要去忙你的委托吗?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大胡子也是你的委托。”鸢放下手,让开路,眼珠追随柳润自身侧而过,“大胡子的委托我想我们可以再聊聊,柳仙君,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是说,你何时有空?我都有时间,全凭你。”
“我去取画师所绘的肖像,一会儿后便能返回此地,鸢娘子……”
柳润站住脚,一直紧追不舍到楼下大堂的鸢也跟着停下步子。
柳润斟酌须臾,才温声道:
“行至此处已足,鸢娘子无需再劳步相送。”
意思是:不要再这么跟着我了。
鸢愣了愣,打眼一扫,这才发现这里是一楼大堂的楼梯口处,她寸步不离地跟了下来。
柳润起得早,她是睡不好,所以也起得早。此刻天光仍旧微暗,大堂里只有一个打盹的跑堂。
“那我就在这等你。”鸢尽量压低声量,冲已行远的高挑身影轻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