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能力的确已经到了能自己开宗立派的地步,但很显然的是,在此基础上,我还比你多修炼了几百年。”
在门口柳越紧凝不移的久久注视下,静坐床沿的柳越识相地起身,站远了些距离。
真护崽,稍微近一点都不准。
尚且还是羽剑宗首徒的柳越挑眉,淡淡道:
“试试?”
“难缠,麻烦,不跟你试。”
说着,视线直直投给了首徒柳越握剑的右手手腕。
这个氛围并不剑拔弩张,相反,慨然到了极致,气氛便和平宁静到让人意外。
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的柳越感受不到任何危险与敌意。
见对方看自己的红绳,首徒师兄额角一跳,干脆收剑背手,将腕上的东西藏了起来。
柳楼主很是无奈:
“大可不必如此防备我,即便落入了我的手中,我也系不上。”
“这些事先不提,你把这一圈火炉和火晶收一收,别热着秋雨。”
回身一顾,果然看见榻上的故人额间冒出了晶亮薄汗,柳楼主微微发愣。
难怪他睡不安生。
压下眼睑,收了东西,不待他说话,首徒师兄先问出一句:
“那六十六道禁制是你设的?”
同一个空间里出现一个与自己拥有着同样一张脸的人。
遇见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情,首徒师兄居然还能保持他的心静如水。
“是。”柳楼主应得很愉快,甚至问对方,“你喜欢吗?”
柳越: “……”你给自己设六十六道禁制解解试试。
江少君入睡后很少会做梦。
可能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的缘故。
他的内心世界清汤寡水,少有所思,以至于数年来的梦境内容都大同小异。
大道上的修习与提升,与手下逐渐成型的势力交涉,排布好未来的一切……
当然更多的时候,那个和熙清隽的男子会陪在他身边,尝试着让他接触更多的事情,让他去了解与见识更繁华的世界。
炙热的、清澈的、柔和的……似寒凉雪原里生起的一捧永不熄灭的火,也像破开密布乌云的春日暖阳。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原本的确是纯粹的敬重与依赖,想要将他放在需要被供奉的位置,注视他,仰望他,这样就好。
少有的引诱与接近,也只是因为没安全感,想护食。
若被真心认定的亲近之人背叛,不管是师长、挚友、伴侣……霄狸都会刨出对方的心脏吃下去。
这是他们的天性。
他十一岁的时候就提醒过柳越,不过,当时确实是威胁的意味更甚。
所有的一切,在陵寝之后似乎就开始默默地改变了。
一切都那么悄无声息,顺水推舟地就转变了心绪。
他不想再继续去供奉他,神只就该圣明无染,即便再偏执护食,江秋雨也做不到去玷污自己眼中的神明。
可他想要得到他,占有他。
索性就牵着他的手,引着他一步一步从自己心中的神坛下来,诱惑着对方走入另一片柔软之地。
他把柳越奉在心尖,时至今日。
梦中的暴虐与苦涩的怒意一起横冲直撞,他把柳越狠狠按住,肆意地游离唇舌,抢占呼吸。
直到身下人眼眶红透,眼角泛泪,唇红肿了,唇角也破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是不死心,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多问几遍。
霄狸传承之下,柳越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的师兄确实已经铁了心。
那一瞬间,比起被抛弃的震撼与悲哀,他最浓烈的情绪居然是为这些年的种种而感到可笑。
那个说永生永世都会喜欢他的人,毫不犹豫地就要去斩断自己的情丝。
想着想着,眼神便冷了下去,惊艳的面容也凛冽沉静了起来,所有的情绪都被冻作冰雪。
他注视柳越,淡淡一眼,像看所有不值一提的人一样。
缓慢地探手,放在柳越心脏的位置,指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探了出来。
只需要轻轻一抓,他就能将心脏握在手里,好好地去感受面前之人的血液是不是已经变得寒凉。
他的师兄还是安静看着他,在他犹豫的间隙,抚了抚他的眼角,抚走了一片湿意。
柳越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地去为他擦拭清痕,一脸心疼地问他:
“怎么哭了?”
是啊,怎么哭了。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学不会去哭的。
按在柳越心脏处的手还是慢慢收走了,他也退远几步,躲开了师兄为他擦拭水痕的衣袖。
他只是忽而想起来,自己曾经向这个人承诺过。
【若哪天你想离开了,就走吧,不要再回来。】
【我不去抓你。】
就在柳越及冠那一日的中秋夜。
这可真是一个好理由,一个帮他违逆天性的最好借口。
柳越,我放你走。
但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清醒的时候,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帐,身边是熟悉的气息。
他的师兄跪坐在床侧的火绒兽毯上,在床沿撑着手臂支撑着头,上下眼皮斗争着,昏昏欲睡。
江秋雨只是微微转了一下眼,柳越就彻底清醒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柳越靠近了些,关切问着。
江秋雨静静看他,半晌,忽而委屈道:
“师兄,我好难受。”
闭了闭眼,柳大师兄压抑许久的火气一瞬间就窜了起来,越窜越高,越燃越烈。
天杀的!平行世界那个到底对他家师弟干了些什么!
“哪难受?”柳越又靠近了些。
他的手被轻轻捧起,引着落在了江秋雨心脏的位置。
师弟眨眼看他,压低了声音:
“很闷,很难受。”
手下隔着衣料与皮肉感受到的心脏跳动格外的慢,柳越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这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见他这样,江秋雨想了想,往床榻里侧让了让,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瞧他,提议着:
“师兄今夜能留下来一起休息吗?有你在身边秋雨总是要安心些。”
好在,柳越向来不会拒绝他家孩子。
梦中的光景再如何苦涩沉闷,也只能是出现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