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榻其实很宽敞,两个人睡一起都没问题。边上放着玉枕,下面还铺着绣工精细的软垫,也不会太硬。
但座榻到底不是床。
拉过一旁的丝绸小被铺开,仅有少年身形的半身高。
江秋雨还是没有回答,他选择当着柳越的面和衣而卧。
侧面朝里,还是披着柳越给的外套。
被排挤在外的柳越又被刺了心。
他微笑着无声落泪。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才会让江秋雨对他如此敬而远之。
静静注视自卫衣外套里落出的几缕墨发,柳越有些无奈地靠过去。
他的声音在江秋雨身后响起:
“你难道会不清楚自己什么体质吗?”
本也不打算等什么回复,柳越直接起身。
自顾自在屋里转了一圈,绕过屏风,撩开纱帘,柳越抱起一床被褥。
再次回到座榻边,他展开锦被,尽量轻地盖在江秋雨身上。
盖好被子又跑去落窗,留一条小缝。
然后,柳越就坐在榻边安静守着背对着自己的江秋雨。
他撑着脸,心叹这梦还挺长。
完全静下来后,清淡的冷香也终于被他细嗅出来。
——是江秋雨还未定型的天生暗香。
这个梦好细节,居然连这个设定也没有缺席。
夜色沉沉,异香安神。
他守在少年身边,回想起梧桐疏雨。那时的飘叶落在头顶,如同一个温柔安抚。
昏沉入睡时,柳越唇畔甚至还留有不自觉的笑意。
另一边。
林泽枫刚跨过裂隙,迎面就有一道尖锐风刃极速袭来,吹动鬓发。
紧接着,就是陆止一声又惊又急的远呼:
“林公子小心!”
陆小二机关胖爪劈碎尖利风锥。陆止腰身向后弯出一个圆弧,挑剑转腕又横送而去。
想要驰援,可惜自顾不暇,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好在长公子并非什么凡桃俗李。
感知先于视觉一步,瞬间有了应对行动。靴底碾地速退半步,风走沙飞。
林泽枫扬手一挥,光芒层层展开,玄文飘金,眨眼成阵。
风刀凌厉,撞上玄阵声声轰响。
闪身避开三道风针,林泽枫低呵道:“佑安,凝形。”
盎然灵息游走出纹路,雪青色在右手贴着皮肤逐渐显现,从手心蔓延上手腕,最后蜿蜒出一线极其苍劲的笔锋。
四面八方潜藏危险,孤军奋战的陆止千盼万盼才终于等来队友,他差点热泪盈眶。
林泽依与林泽枫几乎同时跨过裂缝。
落脚一片浅泽,绣花的丝履踩出水瓣绽花,湿了衣摆。
再一细听,天空几道雷响,入目的压抑夜色偶现惨淡白光,连空气也是一股子的潮湿沉闷。
等到完全跨了过来,裂隙在身后闭合,林泽依抬眼一看。
正前方是两面反八字影壁。
一面是鹿载仙人,飘然踏蹄步下云端的浮雕。另一面则是琉璃彩绘的国色牡丹图。
院落深深,四下无人。
这是哪里?
眼中庭院陌生,林泽依不认识。
她想着:
这里应该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正沉思之际,深院里面突然传出女子疯魔似的张狂大笑。
那笑太过肆无忌惮,仿若一把利剑,正在撕裂着一切,甚至还带着酣畅淋漓的快意。
虽然林泽依不清楚前路到底有什么,但她知道一味的立于原地一定没有出路。
再次并指闭目,林泽依低声道:“显世,凝形。”
凋花落瓣永无止境的淡紫小花又一次代替瞳孔的位置,帮助林泽依看出肉眼不可见的一切。
血,丝丝缕缕的血,在整个四下观望可以见得的地方穿插流走。
半空最多,高天最少,地上的不多不少。
外围的很稀松,血线纠缠着延伸,在深处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牢牢罩住一座房屋。
没有腥臭味,或许是因为有许多林泽依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成群结队在吸食着什么的缘故。
那些小东西模样意外可爱。
柔软的一团团小毛球,大多数都如同雪一样的白,极小部分才同夜一般的黑。有的还忽闪着半透明翼翅,有的则没有。
但它们都有着一对圆润漂亮的大眼睛,覆盖了圆球正面将近二分之一的部分,琉璃般的质感,颜色也不尽相同。
林泽依刚刚用肉眼却并没有看见它们。
这里光是入门处的面积就已经十分可观,更不用说周围的造景——显尽威严气派。
像是一家高门大户的宅邸。
丝丝缕缕的流动血线是唯一的线索。林泽依辨认方位,向着流线缠绕最密集的地方从容走去。
她不禁想着: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是否一切顺利?
柳越觉得不顺利,非常不顺利!
手机铃声直到放完了一首完整的琵琶曲,第二遍开了个头又放了许久才堪堪将他闹醒。
他一脸茫然地盯着高高的天花板。
午后的暖阳被素色干净的纱窗阻隔在外,薄雾般的金辉留下异形花窗的形状,投影在柳越盖得齐整的被子上。
将古雅墨韵与现代新式审美完美结合,入眼的一切事物都再熟悉不过。
这里是他的房间。
懵懂地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细细回忆着那极度真实的梦。
他好像梦见了自己正在构思的那位男主。他记得那个少年很惊艳,但也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死寂之感。
这不是自己想看见的。
掀开被子,在自己的大床上熟练地滚了几个圈顺利到达床沿,柳越下榻穿鞋。
他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对自己的时间管理也向来严格,闹钟只是个摆设,他平常都是一到时间自然醒。
这还是第一次睡过头。
他心中正努力回忆梦中人的样貌,习惯性走到平常休息的雕花木椅旁,下意识想去拿自己的卫衣外套。
一探手,却是摸了个空。
只有弧度圆润微冷的木头在提醒他——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奇怪!
柳越微微诧异,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情绪。
他会在休息前把外套放在这个木椅上,这算是一个固定习惯,按理来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才对。
自己可从来不会乱扔乱放任何东西,所以,那件卫衣外套去哪了?
在梦中,自己好像用那个外套罩住了江秋雨。
难道——!!?
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柳越觉得神奇,但也怕自己会空欢喜一场。
明明知道自己的习惯,清楚自己不会乱放,也绝对没有人会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拿去别处。
但柳越还是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起来。
陈姨平常都会卡着时间在柳越午休结束后来为他的房间进行一轮简单清扫,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按过门铃,得到柳越同意,年过半百的慈祥妇人这才带着换新的鸡毛掸子进来。
“少公子,能允许我将门打开些吗?您的房间需要通通风,还有窗户……”
柳越还在忙着找自己的外套,闻言笑着回答:“好,今日也辛苦您了。”
陈姨摇头说应该。
自己在这家干了大半辈子,面对家中的公子与诸位娘子,尽心侍奉的同时,陈姨也一直是发自内心爱惜着他们。
走过屏风,陈姨见柳越一直在埋头苦寻着什么,柔声问:
“少公子,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柳越回头,颔首问好,再次露出一个得体微笑。
他开口,用一种仿佛陈姨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慈悲菩萨一般的语调道:
“您来的正好,陈姨,您有看见我放在那处椅子上的外套吗?”
说着隔空虚虚点了点雕花木椅,给陈姨示意。
陈姨顿悟,但还是严谨道:“您是说素娘子前日遣人送来的那一套吗?”
“是,就是素阿姐送的那一套。”柳越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