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起停下脚步，林泽依揽着余槿昔手臂，仔细瞧了瞧走来小师姐跟前的流光翎羽。
注视男子面上融融笑意，她却心中划过一抹异样，仔细辨认一二，林泽依瞬间警觉。
他的灵息不大对劲。
长兄与阿父阿娘都说自家这位林三娘子心细如尘。
特别是长兄，有时候看着她半是惋惜半是欣慰。
【一遇见血浓于水，你就只能如远观树林，只见个大体，但一脱开血缘，你倒是能轻易看清片片叶子，甚至去捕捉脉络走向。】
林泽依承认，她或许看不懂长兄与二哥之间的事情，也不甚明白阿娘二娘与阿父相处中的情藏举止。
但除开家中人的关系，她对外的敏锐直觉可一直不曾错过。
下意识将余槿昔的左侧胳膊揽得更紧，林泽依上前半步挡住小师姐，隔开两位流光翎羽。
这位月下涧林三娘子都懒得隐藏自己的防备。
蹙眉紧盯着鹤云，偏头靠近余槿昔，她几乎是在人耳边沉声问:
“槿昔姐姐，他是谁？”
鹤云:“……”
中元节那年的水鬼娘子也是这般靠近余槿昔，在小师姐身边看着他。
水鬼娘子是怕，躲在小师姐身后，要当着鹤云面说坏话。
这位月下涧的道友是防，挡在小师姐身前，毫不掩饰地戒备。
虽然不及少君天生大妖，可他至少也是大妖之子，明明一直将妖族的气息掩藏的很好。
长老能识破身份，是因其本就修为高深，加之经年累月的相处才能论判。
这些年来，所遇道友还无一人察觉他妖族灵息。
鹤云有些惊疑不定:
这位月下涧的道友是怎么回事？
余槿昔安抚性地拍拍林泽依紧揽自己的手臂，轻声解释:
“依依，没事的，这是我师弟。”
目睹到林泽依的举动，联想起前几日与鹤云的交心而谈，余槿昔心下称奇。
又见她第一时间挡住自己，小师姐怔愣之后，越发觉得这位妹妹值得相与，可爱的紧。
林泽依不依不饶，秀眉积攒起乌云，她居然有些咄咄逼人:
“这位师弟什么来头，尘世何身？”
玉灵殿恰巧拦在羽剑宗行路，被少君晃了眼的月下涧主家三娘子，鹤云记得她。
“林道友误会。”鹤云平白无故受到审问，属实冤枉。
他可什么都没做，不然，小师姐早就会把人收拾服帖。
谁知林泽依还是不饶人:“答非所问，莫非有鬼！”
“依依，真的没什么。”余槿昔略微低头，无奈轻笑，低声提醒着，“这儿道友不少，何必多惹侧目。”
林泽依环顾一圈，果然有被这处动静吸引的弟子投来视线，看个热闹图新鲜。
林泽依的警惕戒备来的突然，虽然不清楚具体为何，但余槿昔还是推敲言语，打算顺着林泽依来解释。
“我与师弟一同成长，他为人如何我有思忖，依依可愿信我？”
小鹿眼难得盛满温柔，闯入林泽依视野里的水润圆眼亮晶晶的。
林泽依见她如此，重重哼一声:
“好吧，是我失礼，我就赔个不是。”
说着又蹙眉注视鹤云，她本也不忸怩拖沓:“这位道友，对不住了。”
鹤云摇头，只补上礼节，说:“久仰。”
林泽依也补了礼。
“您再说说，犬仙家后来如何了？”
林三娘子不放人，还惦记着上次缠着余槿昔讲的故事。
鹤云挺无奈的，怕小师姐为难，只能先作别而去。
揽紧小师姐的林泽依嘴边一翘，傲娇仰头，像个抢夺视线成功的猫儿一样。
她本就生的明媚，得胜的小表情做出来模样特别喜人。
余槿昔还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识海传音给鹤云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余槿昔突然感受到一股幽怨视线。
垂下眼帘果见一脸受伤的林泽依，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槿昔姐姐，你又在跟他说什么？”
林泽依默默注视了传音全程，她忍不住嘟囔着:
“你们同在一个宗门，我却难得见你，你现下心思也多分一些给我嘛！”
明明认识不久，林三娘子这般的热情开朗确实会让常人难以招架，好在余槿昔并非常人。
旁人或许会觉得林泽依唐突，余槿昔却不会。
她的判断在告诉她这个女孩很真挚，待她也很热诚。
漫步在回廊间。
林泽依忽然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可不太符合家中对儿女“知情达理”的要求。
“小师姐，嗯……你会不会觉得我刚刚的举动太过冒犯无礼了？”
余槿昔沉吟片刻，没有接下这个话题，她另有想法:
“依依听我讲故事，听了不少，你有没有什么故事能让师姐听听？”
事出反常有些时候或许也是一种正常。
回廊曲折环绕，她们越走越深，越走越偏僻，偶尔才能遇见一两个人。
“我与槿昔师姐也算是一见如故，便不多瞒你什么。”
林泽依仍然是挽住余槿昔胳膊，走得悠闲散漫。
她透过花窗，远远望着墙另一侧的山石造景。
这么多年以来，其实她一直很自责:
“早些年我有位来自幻月宫的友人，她出委托时救过一个少年，后来与那人日久生情。”
就像话本子里的一样，救命之恩生出情爱，经历一系列磕磕绊绊，而后红尘携手共度余生。
话本里的结局多是美好，现实其实不然。
“炼妖为傀儡，一些专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修士把他们叫做‘妖儡’，上修界尽是非人的半仙，多数与妖同源。”
阔别多年的窒息之意被回味起，钻心的刺痛好像还在昨日。
鼻尖一酸，林泽依低下头，看着两人随着一起行走微晃的衣摆。
“她兴奋向我介绍那少年时，我明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它转瞬即逝，我也疑心是自己过于……”
哽咽着没了话，视线被模糊，坠落的水滴被衣摆接住。
但不久，模糊过的视野出现一方绣着花卉的雪白。
身边的余槿昔低吟着:
“依依，对不起，我不知道竟会是这样的故事。”
林泽依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
“哪有，是我的问题。”
接过锦帕，按过带泪的眼角。
林泽依低声言谢。
或许她的确有些应激，可她不得不如此，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友人。
遇人停步作礼，仍旧颔首回应。
别派弟子一生多数无缘见神女，若熙走过之处，总会收获不少视线。
虽然多是好奇探究与景仰，但视线多了多少还是让人觉得不适应。
做不到不引人注目，那就寻一个人少处。若熙闲庭信步，放空自己。
迎面是一位紫烟丝帛环着熟悉的流光翎羽。
余槿昔先看见了她，唤了一声二师姐。
身边的林泽依好像思考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二师姐”是何人。
小师姐是流萤真人座下弟子，能让她唤出“二师姐”的……
回忆分装入匣，记忆来去如风。
强迫悲伤退潮，并行的路上还有余槿昔变着法地想逗林泽依开心，直到人破涕为笑，余槿昔才松一口气。
此时，两位同样烂漫的小娘子携着手，空出来的手提起裙摆，若两只同舞的蹁跹蝴蝶。
飞舞到了若熙面前。
玉灵殿那日，若熙也见过林泽依，可惜原书对这位月下涧的林三娘子着墨不多，若熙并不如何了解她。
只知道，她有两个很关心她的哥哥，有两位很爱她的娘亲与一位可以称为女儿奴的阿父。
她生来幸福。惹人艳羡。
林泽依的脸上是对神女与生俱来的敬畏，是见到真人后的欢喜，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腼腆:“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