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灵树的领域外人止步，柳越与灵使一同驻足，目送几人进入灵树水境。
江秋雨行在最后，进入前与柳越对视一眼，大师兄眼含鼓励，冲他笑着点点头。
月下涧在羽剑宗之前到来，现在正好陆续走出水镜，从另一侧离开，两队人不曾照面。
这片区域的空间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原本横平的水面，刚走到水边，水镜便自动倒转了位置，迎上人面。
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是走近的人突然被翻转了位置，与水面平行，而后提步入水。
波纹荡漾，清凉流水滑过全身，待到水波过尽，脚下是坚实土地，身上片缕未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人间佳景。
但空无一人。
灵树择选者的玉灵测规则简单，各门各派会提前告知弟子详细规则。
羽剑宗一行人在来的路上时，作为已经获取灵武的领行弟子，柳越也详细交代了各项事宜。
你有多了解自己？
若给你一方天地，你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自己”？
没有地图，没有提示。
在这个过程中，来者只能尝试去推敲自己，去剖思自己的所思所想。
近处是修竹绕假山，白墙带花窗。
转过一盏悬挂在弯月半墙的灯笼，新入眼的八九条道路，各有不同。
目光投远，参天巨木葱葱茏茏，直闯云霄。
确认过直接通达的道路，江秋雨选择了第四条路。
那条路鹅暖石铺就，杨柳排列有序，在清风相约下，扬起枝条。
似乎也在欢迎他的到来。
清楚心中所想不是什么难事，他的道路没有横行迷雾，一条通路，江秋雨一直能清楚看到底。
他只需要思考，该如何去走。
手执书卷，背靠树干，留一杯清茶在旁，曲起一条长腿，趁着遮暖阴凉消磨着岁月时光。
察觉到渐进脚步声，余光也扫过一片流光翎羽的衣角。
“这才刚展开不久。”
书卷伴茶的人叹过一声，抬起眼，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面色平静。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你找到了自己，江秋雨。”合上书页，树荫中的江秋雨起身。
灵树枝叶自他平展掌中生长，他问道:
“猜猜看，属于你的灵武究竟是什么模样。”
柳越说过，这一关，叫“陈心”。
“我猜……”江秋雨眼看着枝叶停止拔高，他道，“是一把长弓。”
“不先说是剑吗？”
对面的江秋雨挺意外，冷泉一般的嗓音却是平静依旧:
“猜测长弓的理由，是你自己来陈述，还是我替你？”
当然是自己来。
“东西帝的记忆对我影响很大，我知晓。长弓是他们的少年相识，是羁绊初生的信物。”
也是……
“我曾艳羡过的情感承载体。”
在与江澜通感的时候，江秋雨还亲身体验过长弓作战，了解到不少书卷上没有的技巧。
由着这段经历，他也的确对长弓产生了兴趣。
枝叶生出藤蔓，盘缠出形状。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粲然金芒，长弓鎏金。
对面的江秋雨信手一抛，这边的人接住，在手中掂了掂，很沉。
按理来说，一位择选者只能获取一把灵武。
柳越在水镜外百无聊赖，他开始猜想起里面的情形。
自家师弟是男主，柳越凝视水镜，心道:
秋雨会是除了流萤真人柳如玉以外唯一一位拥有三把灵武的灵树择选者。这毋容置疑。
但若熙的灵武……
对待生活，对待无缘的故人，柳越能珍重拿得起，当然也能释然放得下。
现在的沐沐对他而言，与族亲妹妹们一样，已经成为了他责任中的一份。
——也已经是他要护着的好友，异世的老乡家人。
这边的柳越正出神，一片脉络透亮清晰的灵树叶片飘飘悠悠地降落。
柳越身边的灵使注意到它，并拢双手，测算着距离去挪动脚步，最终将叶片稳稳接住。
叶片融于掌心，化进骨血，传来灵树的言语。
灵使一愣，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又反复去确认信息，得到的言语如一。
“柳仙君。”灵使收起愕然，浅扬起笑，恭恭敬敬侧过身，“灵树刚刚择选了您，这边请。”
柳越: “……？！”
灵树，刚刚？！柳越也惊呆了，不是，你说它择选了谁？！
聆神楼，云海仙宫。
雪域的高天孤寒，但也纯净无杂，十分安宁，最适合推演测算。
寝殿中，一身暮云灰华服的男子席地而坐，他的正面张挂着一幅不知道是谁的画像。
题词“浮梦此间，常念秋风卷雨。”
画中人眉目已经足够惊艳，但就同若熙来拜访他时，对着画像久久出神后道出的那句话一样。
【可惜，还是不及江秋雨五分。】
没有人能用画笔还原江秋雨的容颜，就如同没有人能雕刻出六代雅慈神女兰蕙的塑像一样。
这母子俩，无论气韵还是容貌，具是世上无匹。
君与思一直安安静静立在男子身后，互相看过对方，还是一言不发。
他久不离居，便也捡了懒，连发也不愿束，任其自由垂落。
烦恼丝越生越长，他也不去剪。
而今日，不知怎么地，他随手幻出一把长剪，下手利落。
灵气滋养的青丝柔顺，富有光泽，很是好看，可他剪起来丝毫不心疼。
留了几百年的长发，居然一点儿感情也没处出来。
但这一通乱剪的场景还是让思先慌了神。
单手提着裙摆，跑去夺过利剪。
“爹爹。”思对他说，“让孩儿来吧。”
“爹爹今日要一同去吗？”
君仍然站在原处，看着妹妹仔细打理着男子的铺地长发，他如梦初醒道:
“您说的那个时机，便是那边时空的今日？”
男子莞尔，先与思道谢，而后吩咐君道:“去将那套流光翎羽寻来。另外，君，你的猜测不错。”
“我今日的确得去见他。”
…………
自己会在哪里？
柳越是真的会犯迷糊，他去过书斋，到过紫藤萝流倾如瀑的花架，也走近了池塘中的一方亭台。
但无一例外，这些地方都没有“自己”的身影。
不知道从哪飘来泛黄的秋叶，吸引着柳越的目光，领着他看向最中心那棵参天古木。
柳越福至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