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前提醒:看客娘子好!打扰您雅兴了,万分抱歉,这里是倒序,所以可能会有些一头雾水。
初春,细雨缠绵悱恻。
鬓发斑白的男人靠在竹椅上,懒懒打了个哈欠,感受着潮湿凉意。
这地界偏僻,又恰处人间与妖域交界边角,隔三差五发生点霍乱。
平时人就少,如今逢雨,只怕更没有什么客人。
趁着雨落纷纷,三面都盖着雨帘,风轻雨声柔,躺得又舒适,十分惬意。此时放空,最是适合回忆往生。
想当初离家闯荡,本是盼得有一日出人头地。
混了数年,现实只能是在这处微妙地界开店。
雨声淅沥,苦笑之后,他有些抗不过春困。
有些昏昏欲睡。
“张四叔!”
突然而来的喊叫扰了入梦好氛围,甚至还嫌不够似的伴着一声“砰”的巨响。
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老夫耳朵好着,用不着你这么咋咋呼呼!”简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张四叔长呼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这双蠢蠢欲动的手。
这毛小子,一天天的就知道一惊一乍。
就当是看在他家里人死光的份上,懒得同他计较。
咋咋呼呼的毛小子笑得爽朗,向里走着,抠抠后脑勺。
眼瞧着张四叔沉着一张脸从竹椅上起身,他歉笑两声,慌忙辩解道:
“您昨儿不还同我说想给店里招点人手嘛,这不巧了,我今天正好遇见一个!”
张四叔骂骂咧咧地走向柜台,毫不领情地嚷嚷:
“你听风就是雨,我也就是想想,若真招了,我还没玉叶付给他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扯出根微微泛灰的破布条,随即头也不回的向后一抛。
撇撇嘴,又叹气道:“也是你年轻,次次一身的水,也不怕染上风寒。”
毛小子稳稳接住,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笑着回他:
“那不是还有张四叔你在嘛!”
说着,甩甩头,任凭水珠四溅。
甩得正起劲,他这时才像想刚起什么似的,忽地顿住,扭过头去,憨笑着说: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忘了还有郎君你!”
郎君?
张四叔闻言回头,心下跟着直犯嘀咕。
这毛小子竟是带着人一起回来的?这种地界能有什么人愿意来找活做?
不是他张四郎自吹,他年轻时生得极为清俊,十里八乡有不少小娘子对他芳心暗许。
在人间走南闯北,他也早已识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这天地之广阔,他或远观或近瞧不乏俊俏的儿郎。
但若要论眼前这位。
即使穿的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即使被雨淋了个彻底早已没有整洁可言。
可仍单仅是站在那儿,便是一种说不出的清隽与超然。
如晴晴春阳下的山巅新柳,灿阳下坚韧挺拔,惠风中徐徐摇曳,清疏柔和,透着几分清雅。
那位郎君脸沾了雨,湿发沾有些微污泥脏了他的面容。
只余一双含情杏目,空明澄澈,昭示着主人污泥掩盖之下其实是一副俊朗惊艳的皮相。
张四叔与他视线相撞。
郎君见张四叔看自己,先是对着一脸歉意的毛小子摇摇头示意无妨。
再转向张四叔,态度极尽谦和。
“叨扰了。”郎君拱手低眉,礼节周全,“还望先生莫怪。”
张四叔看得一愣:“你这是……”
看起来也不太像在人间地带混不下去的人啊。
单凭着这样的音容气度,也怕找不到好活计?
心下如此想着,话到嘴边却又成了:
“这地方赚不了几枚玉叶,若郎君真有意来我这店里做活……”
“玉叶数额恐怕不能让你满意。”
那郎君莞尔:“出门谋生路,何来满意一说。”
他接过毛小子用过的巾帕,竟也不嫌弃,还极有礼的道了声谢。
毛小子大大咧咧惯了,身边接触的姑婶叔都是直来直去的纯朴性子,第一次接触到这样言谈举止的人,怔了怔,连着摆手说客气。
郎君弯眼笑着,又回头对张四叔道:
“我做工不需要店家的玉叶,如若可以,倒更希望您能为我提供一间住所。”
这倒是挺让人意外。
虽然他这店小,后院没有住人的地方,但这里住客少,空房间自然不少。
反正一直空置着也确实可惜。
张四叔不确定道:“仅此而已?”
郎君正擦着身上雨水,回他:“仅此而已。”
听得张四叔忍不住晃晃脑袋。
喜……真的从天降了?
再看看那毛小子,倒显得比自己还高兴,呲着一口大白牙,活像出门捡了金枝。
商量着招下人做了长工,张四叔转身回到柜台翻找出一大串钥匙,个个都刻了字,哪个钥匙开哪间房他当店家的心里门儿清。
这地界平日里就遇雨难有客。
张四叔取下一把钥匙,放在柜台朝着郎君推过去。
对着人左看右看,湿发湿衣,他瞧着都替人觉得不舒服。
一瞥外面天色已晚,干脆知会一声明日晨起上工的时间,就让人先回房休整。
这郎君身量高,张四叔店里本来没有适合他的衣物。
但好巧不巧,前些时日去镇子里,正巧遇上月下涧的商铺搞什么“抽字开奖”的活动。
大抵是为了揽客,点子新奇,效果颇丰,人流较往日密了不知数几。张四叔随众凑热闹,买了个挂画,有了抽字的机会。
也不知该不该说天缘巧合。
他刚刚好抽出一身衣物,回店比了比,大了,裤腿都能拖地一小截。
放着可惜,穿上又定然不合适、不舒服。
张四叔寻思着,反正自己也不是买不起衣物,说不准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于是就一直放置在了衣箱底。
现在这不正好!找出来给这郎君试试。
随即对着毛小子招招手,让他也跟着一起来,正好也给他一身干爽的衣物。
*
“也不知道现在剧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柳越轻轻关上门,走向床榻,继续收拾被褥。
桌上一面极其普通的镜子听了他的话,竟直接口吐人言道:
“我借由你的眼,见你所见,随着你的‘死去’断了我与你这方的联系。”
“所以对于你所提出的问题我一概不知,但不难猜得现在应该是秋雨……”
他不知为何顿了一下,一句话就此戛然而止。
柳越皱皱眉头,正待追问,镜子却已接上了未尽之言。
镜子:“若是按照原书的时间线,现在应当是妖君立国后的百年左右。照我们正常的设定,现在的阶段已经到了《仙妖?少年轻狂》的大结局。”
柳越心下了然,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刚才是卡了吗?”
那边似乎颇有些无奈,半晌,才回答:“你当卜天琼镜要联网吗?”
柳越无声笑了笑。
正巧理好床,柳越走到桌前,想要为自己沏一杯冷茶润喉。
镜子那方知道柳越灵力凝滞,谈话之初便已设好隔音屏界。
这一人一镜交流自如的场景虽匪夷所思,但好歹没那个吓着人的机会。
“柳长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镜子中的嗓音仿若和风细雨,温和过境,“你们那方世界的寒池,没有在裂变之后消失。”
柳越眸光一颤,渐渐握紧手中杯盏。
“这是为什么……”他敛眉苦思起来。
为什么,会与平行世界出现不一样的局面?
“蝴蝶振翅,棋局更改。”
“我们的确是钻了预言的空子,主动成为了献祭骨血的纯灵血,保下了师弟。”镜子喟叹着,“也不怪「执棋者」看碟下菜。”
“看来羽剑宗是不能即刻回了。”柳越放了杯子,慢慢沉下面色。
“江秋雨那边,你现在又如何打算,要先联系上他吗?”镜子问。
【明月主动入怀,映照的也只有你的身影。】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大师兄,你还会不会接受?】
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柳越陷在回忆中怔忡良久,才艰难开口道:
“先不了。”
寒池的事,执棋者的身份与目的……
他都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利用卜天琼镜再去推演测算些线索。
为此,他最好暂居暗处。
再者就是,时间、精力乃至生命。
他曾经真心实意地为江秋雨付出了倾尽所能的一切。
他对江秋雨的心思乱过,乱得不清不明,如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以什么姿态去见他的师弟。
……师弟也该已有家室。
思及此,柳越垂下眉眼,唇角微微向下沉,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腕间默默想着。
他不想去打扰他,他远远看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