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有意思，东西朝明明就是个势同水火的状态，这疑似地宫的地方居然可以共存两朝。
即便东西朝的确再度统一过，但真的会有上位者愿意在自己死后的陵寝中记录手下败将那方的历史演变吗？
这么长的甬道，怎么就连个灯都没有呢！
林漠欲哭无泪。
眼巴巴看着两边人终于向着自己这处靠过来时，他在心中大喊苍天:
小爷我终于解脱了！！！
轮流燃起灵火，四人互相交流着发现与见解。
最终可以推断出——甬道两侧壁画浮雕确实是记录着两个风俗不同朝代的历史演进。
其中镶嵌黑曜石的朝代关于百官觐见、臣民跪拜这类的画面要更多，白玉这边风俗活动占比更大。
“还有啊……”
余槿昔表情很认真地在说着话:
“就像是鹤云刚刚说的那样，黑鹿那一面有一位大裘冕的君王，出现在各种场合，接受朝拜与敬仰。”
君王……
白鹿这边也有一位国君，但他只出现在了从甬道入口处的顺数第五幅与第八幅浮雕壁画。
一副是身着猎装，在茂密林间骑马狩猎。
以他为首，后面跟了不少身骑战马的儿郎，都缀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不争锋芒，却也不过分埋没自己。
看他们华贵的衣饰——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但，很奇怪的事情就是……”
虽然人像重叠的有些过分，可柳越还是看得清楚。
“这位国君身边似乎还有个郎君？”
“浮雕壁画描绘的画面应当就是想表达他就在国君的身边，骑着骏马与国君并肩而行。”
世家子弟明明都跟在身后，他为什么可以得到特许与一国之君并排？
莫非是什么同父亲兄弟？
不，也不一定。
江秋雨提醒着:
“师兄，还不能妄断性别，女子上马骑射的浮雕壁画也并非没有。”
白鹿这边的第三幅浮雕壁画就是一群或织布裁衣或锦帽貂裘拉满弓的女娘。
她们姿态各异，神情多变。
也就是说……
柳越思索着:“第五幅中雕刻出的国君身边的人，可能是女子？”
“可能是他的皇后？或者其他妃嫔？”
一名女子参加了一场尽是男儿郎的狩猎吗？
“我不怎么了解方国的历史变迁，请教各位同门，你们可知道些什么吗？”
柳越心中暗自思忖:
看来以后得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变迁，不能只一味凭靠自己的设定。
鹤云与江秋雨出生自妖国，自小学习了解的也是属于妖国的历史。
特别是江秋雨的少君继承人魔鬼课程，乃至今日他甚至都能将妖族变迁倒背如流。
好在他二人，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二妖。
他二妖在人族羽剑宗待了这么多年。
除开必备早课与选修习课的洗礼，委托下山期间也能领略各地风土人情，听说不少凡人往事与历史传说之类的故事。
对于人族历史变迁也并非全然不了解。
余槿昔记忆力不错，讲过的她都能记住大体。
余槿昔端正举手:
“回禀师兄，槿昔知道一些！”
“神女化形出世之前，古老方国其实一直是‘重男轻女’的社会氛围。”
“直到玉神女凭借胆识争得权柄，女儿的地位才日渐升高。”
小姑娘缓缓道来。
“虽然后来神女失踪，可女娘的地位甚至仍然位同男儿郎，持续了很长时间。”
“新的上位者用尽方法打压、剥削女郎的参政权利，女儿的社会地位这才逐渐落回原始。”
所以，在这场满是男儿郎的狩猎浮雕中可以推断:
“这段时间正是女娘地位势微的时期。”
果然什么地方都逃不掉一个“重男轻女”的历史过程。
即便是到了如今……
仙门还好，下修界平民百姓的女儿家们却仍旧遵循着古老旧俗里的三从四德。
所谓“三从”指的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所谓“四德”则就是:
强调妇女品德的妇德，强调妇人的言辞的妇言。
强调妇女容貌或容妆的妇容与强调妇女工作能力的妇功。
品德上强调贞洁，言辞上强调不多话不抢话的恰当。
容妆上强调端庄稳重，不轻浮随便。
工作能力则是强调着治家之道、女红等传统女性技能。
鹤云与江秋雨齐齐蹙眉，他们当然已经了解过世俗给女子的“三从四德”究竟是哪三从与哪四德。
可要知道，在妖国即便对最弱小的妖娘也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若那时候的女郎本位同儿郎，她们明明有着参政的机会与权利。
那统治者的打压……
不就是明摆着要铲除竞争对手，抓住真正的权柄。
虽然不知晓衍生这些“三从四德”时具体的时代背景，但剥夺女郎的政治权利与独立人格又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柳越想起了薛大娘。
若她的孩儿也不能理解她，觉得她粗鲁不贤淑……
这世间，可能就会失去这样一位敢与猛虎争锋的强大女子。
“熊猫崽，人总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的，特别是在自己觉得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候……”
年轻女子的声音，横跨万重高山，再一次降落在他耳畔。
柳越垂眸，看向江秋雨燃起的那缕清透灵火，睫羽的倒影温柔绻缱。
那缕灵火，盈满他整个温和杏眼。
最是山穷水尽的时候，莫过于日日用特有的机器给他吊命。
在一副副专供灵修者抵御“妄念”的特制汤剂里保下最后一口气。
那场属于百花们的请缨堪称惨烈，还活着的出阵阿姐所剩无几。
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葬身在妄念最密集处，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尸身都没有找回来。
“熊猫崽……是姐姐没用，我没有保护好你的阿姐……”
幸存的族亲姐姐跪在床边，紧紧抓住他的手。
可他连转头都做不到，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
他已经失去大半知觉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姐姐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受，你很痛苦，可姐姐还是自私的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熊猫崽，你一定要看到那天，要看到我们收阵的那天……”
“姐姐会亲自带回你阿姐的身体，为她披上族徽。”
无穷无尽的苦痛在折磨他的身体，知觉一点一点消失的感觉在摧折他的意志。
柳越觉得，他可能等不到那么久。
他的族亲姐姐不知道一眼扫见了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她哑声道:“我们熊猫崽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对吗，你曾经分享过的那个世界，存在于你脑海中的那段故事……”
“你的阿姐很喜欢你的脑洞，姐姐们都觉得你能将它完成。”
“柳越，将它当做精神支柱也好，去完成你心中的世界，送与你的姐姐们……”
“好不好？”
他是族群百年来唯一的降世男婴，他是族亲姐妹们的熊猫崽，心间宝。
同样的，柳越敬爱他的每一位姐姐，爱护他的每一位妹妹。
女孩儿们是他灵感的缪斯，是他的人生引路人，她们聪慧、强大、貌美……
对了，请缨的百花们也喜欢他的故事。
他应该写下去，就算等不到收阵那天，也至少要将他的故事写完。
然后，带去给他的姐姐们看——他远在灵界的阿姐们。
属于不同女子们的呼唤，一声又一声熊猫崽，响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