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玉声。
段离坐在用檀木做的轮椅上,身边的男人撑着伞对路堪言笑了笑。
他肌肤匀腻,红衣拈香,与段离的一身白衣十分相称,宛如天作之合。
四人围炉静坐屋中,炉火烧得正旺。
顾谅只单单是咳嗽了几声,路堪言又默默给他拿了件衣服披上。
“……”顾谅拉住路堪言,瞥了眼他们,意味明显。
而此时段离看向顾谅的眼里闪过一抹探究,又忽的沉下去,主动对其俯首道,“在下段离,旁边这位是我朋友岐不要。”
被指到的岐不要回过神,对着他们笑道,“早就听说路堪言娶了个美人师尊,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我勒个乖乖,这世间哪有女子竟会长得这般高大?
可能是他自己见识浅薄了。
“……”顾谅扯了扯嘴角,莫名感觉自己又被人当成了姑娘。
路堪言瞥了他们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顾谅从他们进屋开始就异常安静,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
“……”段离挑挑眉,也没跟岐不要解释,反倒对路堪言使了个眼色。
路堪言省得,转身就跟顾谅言明了段离医师的身份。
顾谅点点头,坐姿端正,冁然一笑,依旧没冒声。
他自然知晓这位朋友就是当时路堪言往返闫州两次的缘由所在,但他也明白医师是干什么的。
就是这人怎么在阿崽面前自称哥哥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哥哥呢……
顾谅被自己的想法酸得不想说话。
下一瞬路堪言起身准备带段离去另一个房间谈些事情。
顾谅急忙勾住了他的手,望着路堪言摇了摇头,可怜兮兮的。
他直觉不想让阿崽跟这个人单独待在一块。
面对坐在轮椅上的段离,竟让顾谅无端生出些莫须有的危机感来。
“……”路堪言疑惑是疑惑,但羞意已经爬满枝头。
段离看着忍不住笑,“阿言,你这宝贝师尊该不会是醋了吧?”
“阿崽,我不喜欢这个人。”顾谅直言。
还没等段离说些什么,旁边突然“哐啷”一声。
茶杯掉在桌子上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岐不要目瞪口呆,“你,你是男的????”
“……”给顾谅整无语了。
不过……
顾谅又转头看向段离。
这人好像并不意外,想必阿崽跟此人多次提及过自己。
这般想着,心里倒是舒坦不少。
段离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抱歉地对着顾谅二人笑了笑,“别理他,他脑子有病。”
“……”
岐不要脸部僵了僵,对着他们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敢再开口。
阿离怎么又生气了嘛。
这人长得分明就跟个天仙子似的,谁知道他是个带把的啊?
这样一折腾,路堪言也不打算单独跟段离处在一屋交谈。
“你们舟车劳顿,今夜已深,先在厢房歇下吧。”
“行,那便多谢阿言收留咯!”
顾谅回到房间就气呼呼地爬到床上躺着,他现在需要阿崽哄哄。
路堪言看得出来他在闹情绪,摇了摇头,脱掉鞋袜,上床拥住顾谅的背。
小声问道,“顾谅,你怎么了?”
顾谅转过身,语调怪怪的,“阿崽,数月未见,想哥哥我吗~”
“……”路堪言怔住,然后慢慢移开视线,身上又泛起薄红。
雪窗净几,他埋头轻声道,“你又胡闹,他方才又不是这么说的……”
顾谅想观察他的表情,结果阿崽低着头不让看,自然就更加不乐意了。
“阿崽,人家都自称哥哥了,说不定为师明天就被他偷家了,你还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嘛???”
“他是医师,可以治病。”路堪言简言一句。
顾谅陡然搂紧了路堪言的身子,万分抵抗,“我不要!我没病!”
原以为他耍横要多挨几时,结果路堪言抬头看他一眼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顾谅,他对我没那个意思。”
顾谅一下子把他推开,转过身去,嘟哝两句,“就有,我都看出来了……”
“……”路堪言愣了愣,爬起来伸手去拽他,拽半天拽不动,自己的脾气也快要抑制不住。
抬手揉了揉眉心,“顾谅,你到底在闹什么?”
“……”
今夜顾谅闹这么一通他觉得挺没意思的,语气便重了几分。
路堪言是真的被他气到了,说完直接下床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默默在屋外蹲着,小小的一团。
生闷气。
夜里还下着细雪,但他并不觉得冷。
顾谅将脑袋捂在被窝里,缓缓蜷缩起来。
他就是不想喝药,不想弄得自己浑身都是一股苦味。
顾谅极度怕苦。
成婚以来,他每次喝下一碗药都要路堪言在身边陪着才行。
不然就会莫名的心慌。
……
没过多久。
算了,阿崽最重要。
然而顾谅一起身,喉咙处无端有些瘙痒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路堪言本来还气着,一听屋里的人突然咳得厉害。
便什么气也不顾了。
这一遭弄得顾谅半夜才睡着。
路堪言确定他已经熟睡刚欲起身,却发现顾谅将自己抱得死死的。
路堪言试着挣脱,却发现根本就挣脱不开。
顾谅抱得太紧了。
“……”
这时,门外鬼鬼祟祟的声音蓦地响起,跟做贼似的。
段离压着声音叫唤,“阿言!你睡了没?!!”
“……”
“没睡我进来了啊!”段离轻车熟路,声音一再放低。
“……”路堪言脸色沉了沉。
一眨眼的功夫段离早就自己推动着轮椅来到床前。
他看见顾谅侧身把路堪言抱得密不漏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怎么突然有种他是来捉奸的错觉??
路堪言侧目扫了段离一眼,“赶紧,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好嘞。”段离嘴角抽抽。
到底是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还是你不喜欢别人碰他啊。
净跟人鬼扯。
此夜再深些时,段离从屋中出来独自在屋檐下待了一会儿。
再回到厢房,就见岐不要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他那样气人,要不是段离身体不便,早晚都要拿个铁锅拍死他。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岐不要一直跟着他。
段离让他走他也不走,就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赖上他了。
最开始段离还以为他是劫色的,脱光了衣服让他干,干完了赶紧滚蛋就行。
结果人家无动于衷,还捂着眼睛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你知道当时有多打击人吗?
哼。
那好,段离就勉为其难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当个“洗脚丫鬟”好了。
可段离有时候真的挺难伺候。
他说肚子疼,岐不要就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让他睡觉。
睡着就不疼了。
二人经常吵架,或许也是因为段离想赶他离开,老爱找茬。
因而总是迫不及待将自己不好的一面全然暴露在岐不要面前。
没有一丝保留。
得亏岐不要的情绪稳定,能把段离活生生气死的那种稳定。
他们两个人性子都是一等一的犟。
有时候吵到摔碗筷,吵到将整个屋子搞的一团糟,压根不知疲倦。
每每此刻,段离都通红着眼睛,看岐不要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段离也爱哭,哭完了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不想跟你吵了,我好累。”
“那你歇会,歇好再吵。”
岐不要抿了抿唇,说完这话又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抱到床上躺着。
段离侧过身不想搭理他,岐不要叹了口气默默拿起扫帚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就出了门。
到这里段离每次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可他每次都会带着段离喜欢的吃食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生怕阿离饿着。
岐不要不会做饭,上次煮碗粥差点没把段离给呛死。
真是,除了岐不要,这世上谁煮的粥还会呛喉咙啊?
段离心绪稳定时也曾问过他,他们萍水相逢,为何哪般都不离开。
他自认为,自己待岐不要不好。
甚至很坏。
可段离在岐不要的眼里看到过开心,愤怒,苦恼,烦躁,甚至恨不得杀了他的那种眼神。
可唯独没看到过失望。
岐不要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他说,“我岐不要无父无母,一生了无牵挂,在这宽广的世间只能如流星般增添寥寥一笔,无功无绩,我也不过一籍籍无名之辈,直到遇见了阿离,阿离需要我的帮助,我就留下来,直到阿离不需要我为止。”
“……”
好吧。
段离承认自己有时候比较肤浅,见一个爱一个。
但他能瞬间很爱,就能突然不爱。
段离不想这样对待岐不要,所以两人总是吵个没完没了。
说不定哪天岐不要就厌烦了,哪天攒够了失望就离开自己了。
……
雪夜开始逐渐失去理智。
段离没有一点睡意,他盯着岐不要的脸,鬼使神差地想要低下头去亲他。
可他亲不到。
他的腿没有知觉,站不起来。
原来明明近在咫尺,也能将人瞬间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