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冷他身,路堪言早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几壶。
崔掌柜入冬前酿出来的新酒很醇厚,酒味也很香。
路堪言少有贪杯的时候。
此间厢房,弥漫四周的酒香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路堪言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唇,好似在回味着什么。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顾谅。
可等半天都没等到顾谅叫他一声阿崽。
顾谅没在,顾谅听不见。
路堪言紧皱着眉头,一时间竟耍起了小性子。
一不小心从软塌上掉了下去。
身边的空酒壶也被打碎在地。
路堪言晕乎乎的,嘴里时不时会嘟哝几声顾谅。
顾谅不理他,他就侧躺在地上蜷缩起来等着顾谅来找他。
等着等着就慢慢睡了过去。
因而当顾谅刚推开门走进来定眼一瞧,吓得心脏一缩。
满地尖锐又细小的碎片,以及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迷糊阿崽。
“……”
他疾步上前,连忙把喝醉酒的阿崽从地上捞进怀里,把人翻来覆去,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
顾谅松了口气,万幸阿崽没有受伤。
这屋里满地的酒壶碎片,这样摔下来多危险啊。
顾谅微蹙着眉,轻轻地捏了捏他稍红的脸蛋。
有些烫。
“顾谅……”
顾谅一怔,将人抱起来拢着阿崽的背,脸凑过去在他的眼窝处蹭了蹭,“怎么了阿崽?”
蹭得路堪言舒服地发出几声小喟叹,“顾,谅……”
顾谅叹了口气,“在别人家喝这么多酒,阿崽,你是要叛逆吗?”
路堪言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酒气,似乎听见了顾谅的声音。
他突然笑起来,又在一瞬间垮下去。
顾谅都来不及反应,差点又给他气笑了,无奈更加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哎唷。
阿崽现在可算不得上是小漂亮鬼,倒像是顾谅的小酒鬼。
刚把人轻放在榻上,不料这醉了酒的小兔崽子突然睁开了眼。
人还是迷糊的,手却能精准牢牢地抓住顾谅的衣袖,迷糊的眼神也似是带着凶。
“顾谅,不许走。”
阿崽醉醺醺的声音比平日里孤傲冷淡的声音要软得多,听着莫名有点撒娇的意味。
顾谅觉得稀奇,坐在床边从背后搂着阿崽,抓着他的手捏了捏。
“阿崽,我不走,我这一没跟人家跑了,二也没离你很远,你倒说说,你今日在别人家借酒消愁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路堪言紧紧拽着顾谅的衣袖不放。
可能知道自己是醉着的,所以说话的速度放得很轻很慢,但却足以让顾谅听得很清楚。
“顾谅,不要跑,也不要躲,我对你好。”
顾谅微微一怔,“阿崽,你听错了,我不会跑的,我也不会躲,我跟阿崽成亲已经快满一年了,我喜欢阿崽喜欢得不得了,我怎么会跑?”
“可你就是躲了……”路堪言移开眼。
“……”
或许是没有得到回应,路堪言又将视线转回来愣愣黏着他,手上渐渐松了力气,“你会走吗……”
“不会。”
“你会走的……”
意识到这话不对,他连忙又重新把人抱回怀里,轻声安慰,“我不走,阿崽乖……”
原本上一刻还在暗自伤神的路堪言对顾谅的声音还没什么反应。
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搂上顾谅的脖颈,很自然地将脸埋进去。
毛茸茸的发顶蹭着顾谅的凡心。
路堪言使着极尽绵软的调子开口,眼睛里满满都是顾谅一人,“顾谅,要抱。”
顾谅不禁莞尔一笑,抱着软成一团的阿崽,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崽跟我调情我自然欢喜得厉害,但是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顾谅,要抱。”
“抱着呢抱着呢,阿崽,你知道自己喝醉了吗?”
“要抱。”
看着如此执拗的路堪言,顾谅实在无奈。
阿崽现在迷糊得厉害,人也明显醉得不轻。
得先去找人弄些醒酒汤来。
不过现在忙着撒欢的小兔崽子好像完全没打算放自己离开。
顾谅只能把人面对面地托抱起来,路堪言对这种姿势没有安全感,在他怀里抖了抖。
顾谅轻瞥,安抚地拍了拍,“阿崽别怕,我抱着呢,不会掉的。”
“你放我下来,不要这样,不喜欢这样……”路堪言红了脸,似乎知道这是个什么姿势,有些难捱。
“刚刚某人自己说要抱的,为师现在可听不见。”顾谅装聋作哑,跨过酒壶碎片,一步一步朝屋外边走边逗人。
这时,趴在门边偷听的崔来英几人还在奇怪,怎么听不见声音了,结果刚一抬头,就瞧见顾谅一脸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身上还挂了个醉呼呼的路堪言。
“……”
完蛋,偷看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怎么了这是?”
恰巧,崔掌柜又刚好路过,见他们扎堆在这儿便走上来问了一句。
顾谅托着阿崽,对她柔声笑笑,“小孩子贪杯,醉得厉害。”
崔掌柜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鹰眼一下子射向准备偷偷溜走的崔巡几人,目光锁定,嗓门伺候,“崔!巡!!!”
崔巡欲哭无泪,“冤枉啊我,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庄师也凑上来瞧了瞧,“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
崔掌柜吩咐下去,“来人,去厨房煮些醒酒汤来,越快越好。”
“不用,早准备好了,刚刚就给他盛了一碗,结果他不喝。”
岐不要端着碗醒酒汤从里屋出来,耸了耸肩。
崔掌柜点点头,目光突地瞥见刚刚顾谅出来的房间里有着满地的碎瓦片。
她接下岐不要手里的醒酒汤转头对顾谅说,“顾师,请跟我来。”
顾谅点点头,那个房间确实不能再待了。
默默路过时,视线轻扫了一下众人。
段离对着他笑了笑,心里又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
其他人讪笑两声,顾谅的眼神落在谁身上谁就突然噤了声。
嘻嘻。
不嘻嘻。
崔掌柜重新给他们找了个干净的屋子。
顾谅进屋后就将路堪言放在了床榻上,接过崔掌柜手上的醒酒汤道了声谢。
崔掌柜道,“无事,你和堪言先在此歇着,待会儿到了饭点会有人来叫你们。”
顾谅点头应下。
崔掌柜出门时还顺带关上了门。
顾谅扶着阿崽喝了醒酒汤,段离那小子让岐不要弄的醒酒汤肯定可以退烧。
阿崽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不好喝,要抱。”
顾谅无奈扶了扶额,低头碰了碰阿崽的鼻尖,“阿崽,为什么要把自己弄醉?为什么喝酒?”
路堪言现在一心只想让顾谅抱他。
“顾谅,要抱。”
“阿崽,为什么喝酒?”又问一遍。
“顾谅,你不能死,就算没有遇见我,你也不能死……”
顾谅一晃神,又笑出了声,“阿崽,我不会死的,我在袭州遇到阿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我呀,与阿崽的相遇虽是偶然,但我们的相遇是必然的。”
路堪言现在是个醉鬼,什么都听不进去,“顾谅,你不要死,再怎样难过都要等我来找你……”
“……”顾谅没应,试图掩饰什么,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好,我便等阿崽来找我。”
“顾谅,要抱紧我,我不会让你难过……”
“好,这世间这么多人,我只抱得紧阿崽。”
正说着,路堪言腰上的兜突然滚出来三个小瓶子。
顾谅疑惑随手拿起一个蓝色的瓶子端详着,疑惑道,“这是什么?”
路堪言看着他手里的蓝瓶子,想了一下。
“壮阳的。”
“……”顾谅僵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又拿起那个白玉瓶子问他,“那这个呢?”
“顾谅的药。”
“红色瓶子呢?”
“春药。”
顾谅捏住他的脸颊两侧,“阿崽,红色瓶子跟蓝色瓶子是谁给你的?”
“段离给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
路堪言愣愣的,将之前段离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跟顾谅重复了一遍。
“……”段离这死孩子……
做的事好像还挺对他胃口的。
路堪言见他迟迟不说话,不高兴了,“顾谅,要抱。”
“阿崽,你当时怎么回他的?”
“不需要。”
“为何不需要?”
“顾谅会依着我。”
“胡说,他才不会。”顾谅以极轻的音量说道。
“会,所有人都不会,顾谅会。”
“……”
这场纷扬冷冽的大雪,仿佛只为了一人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