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世间雪落时即是中域拜师大会举行的日子。
而这一届拜师大会又恰好遇上中域各领主为诸间修行者每隔十年才举行的一次寒林会武。
他们才刚刚结束中域的事,就听说自家孩子在安州学堂里被人天天压榨欺负。
这还不得来讨个说法?
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以往没几个人前来的小院,今日却门庭若市。
院门被砸开的时候,岐不要也恰好推着段离从屋中出来。
屋檐下偶有四人,众人分不清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顾谅。
顾谅见院门已开,无奈便从阿崽的怀里坐起身来。
这一行为引起路堪言的极度不满,目光冷冷地往院门口瞥了一眼。
那伙人猛的一个激灵,愣了愣,都莫名感觉这里有什么脏东西的存在。
“你们几个,谁是顾谅那厮?”
说话的这位是李成蹊的父亲。
学堂里跟楚京漾交好的有很多,李成蹊就是其中一个。
而如今在学堂里老是喜欢挑衅顾谅又被他抛到天上去见祖爷爷的也就只有他们仨。
其实最开始是有四个人的,但那一位实在受不住顾谅这种神经质一样的惩罚。
于是怂了。
他怂他的呀,但这并不影响他前脚刚怂后脚路堪言就连夜打包把他送去跟楚京漾团聚。
顾谅将他们当作小孩子玩耍,终归不会伤其性命。
可路堪言他们不会这样觉得。
楚京漾和这几人感情深厚,难道不应该有难同当,有苦同享吗?
怂什么怂?
以为怂了就能逃过一劫了吗?
路堪言留着他们也只是为了丰富一下顾谅闲得发慌的日子而已。
他又不算什么好人。
前有顾谅,后有路堪言,李成蹊三人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位姑娘可是得了什么重疾吗?”
众人瞪目良久。
见路堪言他们都不搭理人,有人把主意精准地打到了顾谅身上。
“……”路堪言的神色瞬间暗沉下去。
男人摇了摇头,盯着顾谅自问自答,“姑娘韶华白首,究竟是遇到了何种的锥心之痛啊……”
“……”段离心中嘲讽。
这人不是来替他儿子报仇的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惋惜姑娘年华了?
心思不要太明显。
“真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岐不要的随口一说却是重拳一击。
他真受不了一点,身体竟被这些人明面上道貌岸然的想法恶心到微微不适。
想吐。
“……”
男人霎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你这小子说什么呢?!你骂谁呢!赶紧叫顾谅那厮出来!”
岐不要一声嗤笑,正欲再怼,却被身侧的段离抢先一步。
“啧啧啧,今日我也算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这公狗发骚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这里可没人会干爽你。”
“……”
这几句话没个几年好功夫是说不出来的。
众人被他弄得脑子当场宕机,一时间都鸦雀无声的。
顾谅拽了拽阿崽的衣袖,靠在他肩上小声嘀咕,“他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嗯。”路堪言回他。
旋即顾谅转头满脸欣赏地看向段离,眼睛里蓄满了光辉,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小伙子有前途。
路堪言怔愣一瞬,看看顾谅,又去瞧了瞧段离。
收回视线的一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就把段离他们赶走。
众人脸色不算好看。
男人被气得脸色通红,又不经意瞥见顾谅跟路堪言在说悄悄话。
他气急败坏地将矛头指向那位“姑娘”。
男人也不装了,“姑娘,你跟着他们没什么好果子吃,不如跟了我,保你一生幸福。”
段离啧啧两声,“大爷,你要点脸吧,少说两句,今儿万一碰到什么硬茬给你整废了看你媳妇儿要到哪里去找雀儿耍。”
“什么雀——雀儿?!!”
男人其实还不确定,直到段离那鄙夷的眼神慢慢往下……
“对,就是你如麻雀般的屌。”
“……”这还没开始打呢,就捅了他一刀。
“还有你自己家孩子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两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杂鸟还妄想生出个什么?凤凰?这说出去可别笑掉别人的大牙。”
段离摊摊手,表示他很无辜。
“……”
嗯,这下好了。
直接来了个“万箭齐发”。
多扎心啊。
结局不用说,顾谅对这些人的爱子心切完全没有一点感觉,甚至不解。
自己家孩子被欺负了。
不第一时间赶到学堂,偏偏还要参加什么拜师大会什么寒林会武。
只能说有爱,但不多。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不是中域的吗?
三大域不是一直存在领域歧视吗?
为什么他们会把自家的嫡系孩子送来下三域啊?
顾谅在安州学堂任职两月多时间,倒真没感觉这里与其他学堂有什么不同。
而且以他这些时日对李成蹊三人的了解。
他们也不像是会回家哭着找爹娘告状的性子,否则早就怂了。
闹腾这么久,也不见他们三个当事人的踪影。
估计这些人就是在中域拜师大会和寒林会武的时候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听风就是雨。
一时想不开,到他这里搞敲诈呢。
毕竟有理有据的。
当然,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些人太聒噪,被顾谅一个挥袖便同时不受控制地飞向青天。
随着几声高高低低的惨叫划出数十道美丽的云湾。
吃过午饭后,路堪言直言要赶走段离他们。
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岐不要斜眼看他,觉得路堪言这人挺莫名其妙的。
这年头帮了忙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把别人赶走啊?!
什么世道!
虽然这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地方,但是这半个月以来他们也没白住啊。
“吼,闷葫芦吃醋了啊?”段离托着下颚,歪了歪脑袋。
还是他看得明白呀。
“……”
路堪言动了动唇,没说话。
而顾谅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话语权,只能干看着。
转瞬间,段离和岐不要看着眼前的客栈一阵傻眼。
街市的人流络绎不绝。
段离转头望向岐不要,撇了撇嘴,语气诙谐,“阿言他好绝情……”
“……”
二人兜里只有最后五两银子,外加五个铜板。
岐不要把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叹了口气带着段离进入客栈。
不到半刻,他们又从里面出来,客栈内部被砸得没法下脚。
岐不要脸色黑沉,手紧握在段离背后的轮椅杆上。
段离时不时地瞧他一两眼,忽而街上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欣然入耳。
灵光一闪,拉了拉岐不要的衣角,抬头对他笑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五个铜板?”
另外五两银子赔给了刚刚的客栈老板。
“昂……”岐不要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不要招惹他。
不然他在路上随便逮个人都能吵上几句。
“你要不要吃糖葫芦?”段离脖子有点酸,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
“刚被骂的人又不是你,你这么较劲干嘛?”
岐不要侧开目光,小声叨叨,“骂你还不如直接骂我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
岐不要走上前,段离随之松开手。
红绸拂过他的掌心,心口随着岐不要逐渐远离的背影莫名发疼。
猛的闭上眼,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雪浅浅落在他稀长的睫毛上,明然轻颤。
“嗨?”
段离再度睁眼发现眼前有一双黑靴,这人明显不是岐不要。
一抬眼,是旧雨重逢。
“段兄,上次渝州一别,没想到再次相见已是雪落长街啊。”
段离,“?”
崔来英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笑得让人背脊发凉。
“你也有病?”段离扯了扯嘴角。
上次渝州一别那都是好久的事了。
而且这段时日他不是常常跟他们几个小鬼头欢聚一堂吗?
这试探的什么玩意啊。
傻不拉叽的。
崔来英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这不是怕你真的要利用我们嘛……”
段离两只手抬起来同时朝他比了个中指。
侮辱性极强。
岐不要回来手里拿着两个糖葫芦,看见崔来英愣了一下,随即把两个糖葫芦全部递给段离。
段离很自然地接过来,有些不满,“怎么这么久?”
“知道少爷嘴欠,小的使了三寸不烂之舌才说动那卖糖葫芦的卖给我两串。”
没等段离说话,崔来英横插了一句,“是嘴馋吧?”
岐不要微笑回他,“不,就是嘴欠。”
“……”
段离才不管他们说什么,抬起手将糖葫芦送到岐不要嘴边,“你尝个?”
“不要。”
段离没有坚持,自己咬了一口,“发明你名字的人真是个大聪明。”
“……”
岐不要环胸,朝崔来英抬了抬眉,“你来干嘛?”
“我来干嘛?我来接你们啊,两位赏个脸,到我家去住几天呗。”
岐不要看向段离,段离脑袋后仰,一脸不信,“这话是你说的,还是路堪言说的?”
崔来英想搞事情,心眼里憋着坏,“你要不回去问问?”
“哥才不回去呢,谁回去谁就是狗!”
“那就只能去我家咯。”
“……”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