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问剑崖上的薄雾时，青石板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
楚云站在断成三截的镇魔碑前，指尖摩挲着碑体裂缝里残留的暗金碎屑。
昨夜庆功宴的酒香还萦绕在鼻尖，此刻却被山风裹挟的焦土气息冲得七零八落。
“楚师兄！”两个抬着灵木的年轻修士涨红着脸行礼，背后箩筐里的赤炎晶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他们腰间悬着新刻的玉牌——那是三日前才合并的“天盟”标识，此刻却被不知哪个门派的剑痕斜斜劈开。
楚云颔首回礼，目光扫过他们身后。
十八座浮空岛残骸正在云层里缓慢重组，本该用作阵基的玄铁链被各派修士争抢着截断，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火灼痕迹。
更远处传来法器相撞的脆响，隐约能听见赤霄门长老的呵斥：“这处灵脉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
丹田里的系统突然震动，光幕自动展开：【检测到魔气残留，浓度0.003%】。
楚云瞳孔微缩，这个数值比三日前又上升了万分之五。
“你的剑伤还没好透。”
霜华剑的寒气贴着后颈袭来时，楚云正盯着掌心的暗金碎屑出神。
董雪不知何时站在了飞檐翘角上，月白衣裙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指尖捏着半块焦黑的阵盘，正是昨夜庆功宴上被某位掌门“失手”打碎的北斗定星盘。
“赤霄门和玄天阁又在争西山的灵矿。”少女轻盈落地，袖中飞出十二道冰晶符咒，将三个试图偷运灵草的修士冻在原地，“他们连护山大阵的材料都敢克扣。”
楚云并指划过霜华剑身，剑鸣声惊起远处寒鸦：“午时召开长老会。”
当十二道传讯符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他望着云层深处若隐若现的血色符文，突然想起那日魔渊里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Gm - 07实验体——这个始终灰暗的条目，今晨竟在光幕边缘泛起了诡异的幽蓝。
议事殿的青铜门刚合拢，争吵声就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按修为分配最公平！”赤霄门长老拍案而起，腰间赤龙玉佩撞在桌角迸出火星，“我门下三十七个金丹期弟子……”
“放屁！”玄天阁的紫袍老者直接掀翻了茶盏，“没有我们阵法师昼夜修补结界，你们早被魔气侵体了！”
楚云沉默地摩挲着霜华剑鞘。
光幕在他视网膜上不断刷新数据：东南角三个执事长老在传音密谈，西北侧两个掌门袖中藏着留影石，殿外三百丈处的梧桐树上，湛风正用破妄瞳术窥视全场。
“我提议按战功分配。”他忽然开口，声调不高却压住了满室喧哗。
系统适时调出光幕，密密麻麻的战绩数据流水般划过。
赤霄门长老的冷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戛然而止。
那些数据清晰显示着，玄天阁在守城战中损耗了七成阵法师，而赤霄门……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那些被刻意抹去的临阵脱逃记录，此刻竟全部悬浮在楚云掌心。
“楚道友终究是年轻。”慈眉善目的老妪突然出声，她鬓间插着的九转还魂钗闪过幽光，“管理宗门可不是斩杀几个魔头那么简单。”随着她指尖轻叩桌案，十七个中型门派掌门同时起身，袖口隐约露出相同的血色云纹。
董雪忽然轻咳一声。
霜华剑不知何时出鞘三寸，剑尖垂落的冰晶正巧落在老妪的茶盏里。
叮咚一声脆响，众人这才惊觉整间议事殿的地面早已覆上薄霜，所有暗藏的法器都被冻在冰层之下。
“既然要论战功。”少女指尖绕着发梢，语气温柔得像在讨论胭脂水粉，“不妨把各派库房里的魔器残骸也计入考评？我昨日整理诛魔录，发现有些门派收缴的魔器……似乎比战报多了三倍不止呢。”
殿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湛风拎着个不断挣扎的灰衣人跃进大殿，破妄瞳术映得那人胸口血色云纹无所遁形：“抓到一个在库房偷换赈灾物资的。”
楚云注意到董雪袖口微动，三道冰锥悄无声息地没入灰衣人丹田。
系统光幕突然疯狂闪烁，Gm - 07实验体的条目下跳出新提示：【能量波动吻合度79%】。
“既然诸位不愿按战功分配。”董雪突然转身面对楚云，霜华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不如将灵脉划作十二天干区，每区由三个门派共管。玄天阁擅阵法，就负责震位和巽位；赤霄门精于采矿，分管离位与坤位……”
她每说一句，空中便凝出一幅冰晶绘制的星图。
当说到“各派每月轮换监管权”时，楚云看见老妪鬓间的发钗突然渗出黑血——那是咒术反噬的征兆。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道契约符文烙进盟约石。
楚云站在飞檐上望着渐次亮起的护山大阵，忽然按住丹田位置。
系统光幕上，Gm - 07的坐标正在急速闪烁，定位点赫然指向问剑崖下那道被暗金碎片划出的裂隙。
千里外的云海突然翻涌如沸，某块嵌在岩缝中的暗金碎片泛起血光，倒映出的仙宫虚影比三日前清晰了十倍不止。
而在他神识无法触及的深渊底部，本该彻底消散的魔气正顺着地脉悄然流淌，逐渐汇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明月攀上摘星楼时，七十二峰同时亮起接引阵法。
董雪站在天枢位上，看着各派修士将流光溢彩的物资投入阵眼，唇角终于漾起半月来第一个真切的笑意。
霜华剑在阵纹间游走，每次轻点都精准修正三寸偏移的灵纹。
“雪魄冰心的运转法门，倒是与天罡北斗阵暗合。”楚云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他不知何时站到阵眼坎位，修长手指正按在董雪方才修正的阵纹节点，两股灵力在星位交接处碰撞出细碎冰晶。
董雪耳尖微红，指尖灵力险些打乱震位平衡：“楚师兄何时偷学的玄天阁秘术？”
“昨夜观星时，见你在阵盘上推演了七十九次。”楚云翻掌托起三枚旋转的冰棱，每道棱面都倒映着不同阵纹变化，“第七十二次推演时的坎离转换，比玄天阁的《周天衍术》精妙三成。”
阵外突然传来喧哗。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湛风拎着个鼻青脸肿的赤霄门弟子跃上观礼台。
那弟子怀里死死抱着半截玄铁链，链身上还沾着未洗净的魔血。
“他说要拿这个给师父当八百岁寿礼。”湛风的破妄瞳术映得玄铁链魔纹纤毫毕现，“却不知魔气浸染的玄铁，会腐蚀元婴修士的命灯。”
董雪轻叹一声凌空跃下，霜华剑在空中划出七道冰桥。
正要开口训诫，脚下突然传来诡异震动。
本该澄澈的阵眼灵泉冒出紫黑气泡，泉底某道被冰封的魔纹竟穿透三重禁制，毒蛇般缠上她脚踝。
“小心！”
楚云的声音与剑气同时抵达。
问天剑斩断魔纹的刹那，董雪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少女袖口被腐蚀出焦痕，腕间冰玉镯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系统光幕在楚云眼前疯狂闪烁，Gm - 07的坐标突然分裂成十二个红点。
“是地脉反噬。”董雪强撑着要起身，指尖凝结的冰符却在中途碎裂成渣，“三天前修补震位灵脉时...”
“别动。”楚云并指按在她后心，浑厚灵力裹着系统析出的金色光粒注入经脉。
怀中人单薄肩头微微发抖，发间寒梅香混着血腥气直往鼻尖钻。
他这才惊觉董雪比半月前清减许多，原本合体的掌门法衣竟显出空荡的轮廓。
湛风突然弹出枚青铜罗盘，堪堪挡住飞溅的魔血：“这些余孽当真阴魂不散！今晨还有弟子在巽位灵田发现...”
话音未落，整座接引大阵突然发出悲鸣。
七十二峰同时亮起的灵光中，有三处阵眼诡异地染上血色。
楚云神识扫过光幕，发现Gm - 07的能量波动竟与董雪体内残留的魔纹产生共鸣。
“带她去药王谷。”他将霜华剑拍进湛风手中，剑柄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血色符印，“我处理完阵眼就来。”
董雪却突然抓住他衣袖。
少女指尖还凝着未散尽的冰霜，力道大得惊人：“坎位阵眼东南三十丈，地底七尺有东西。”
楚云御剑赶到时，正看见三个药王谷弟子在挖掘灵土。
他们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眼眶里不断滴落混着金粉的黑血。
本该埋在此处的镇魔钉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半截刻满魔纹的断剑。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红色警告。
楚云挥袖震碎傀儡弟子额间咒印，问天剑插入土层的瞬间，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无数暗金色丝线顺着剑身攀援而上，在月光下交织成Gm - 07的诡异符文。
千里外的魔渊深处，血色人形轮廓突然睁开双眼。
它掌心悬浮着与楚云所见完全相同的符文，而地脉中流淌的魔气正逐渐凝聚成十二尊与各派掌门容貌相同的雕像。
楚云并指抹过剑身，看着那些暗金丝线在系统金芒下灰飞烟灭。
当他回到药王谷时，董雪正靠在千年银杏下调配药汤。
少女苍白面色被炉火映出几分暖意，听见脚步声抬头时，发现步摇在夜风中叮咚作响。
“是冲虚长老的炼傀术。”她将温好的药盏推过来，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缠的冰绡，“但咒印里混着仙盟特供的鎏金沙。”
楚云握住药盏的指尖微微发白。
系统光幕上，Gm - 07的十二个红点正在向某个坐标汇聚，而那个位置赫然是...
窗外忽然飘进赤霄门的紧急传讯符。
楚云捏碎符咒的瞬间，董雪面前的药汤突然凝成冰镜，映出西山灵矿深处骇人景象——本该纯净的灵石矿脉里，无数暗金碎片正如血管般搏动，逐渐拼凑成半张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