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如潮水般褪去时,楚云的手指正抵在锈剑末端。
剑尖穿透的第三目流淌出金红相间的浆液,在青石板上腐蚀出北斗九宸的星图纹路。
\"锁龙桩...\"他喉间溢出低笑,后背的饕餮纹竟在星光下蠕动起来。
方才刺入心口的剑痕早已愈合,只余一缕暗红血线沿着胸膛蜿蜒。
湛风扯着锁链踉跄两步,衣袖被烧焦的符箓碎片簌簌飘落:\"你看到什么了?
第三目里的阵纹走向——\"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三根断裂的蟠龙石柱轰然倒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甬道。
浓烈的腥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楚云瞳孔里倒映出甬道壁上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咒文,那纹路竟与饕餮纹有七成相似。
\"是血祭禁制。\"他反手将锈剑插入裂缝,剑柄眼球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这些咒文会吞噬活物精血,但...\"指尖抚过石壁时,饕餮纹突然化作实体咬住咒文,原本鲜红的符文瞬间褪成灰白。
甬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十八道青铜闸门次第开启的声响,在幽闭空间里激起层层回音。
楚云突然按住湛风肩膀:\"坎位三步,震位七尺,把锁链缠在第二根铁环上。\"
当最后一道闸门升起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眼前是悬浮在虚空中的三千六百枚玉简,每片玉简都缠绕着粗细不等的灵力丝线,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连锁爆炸。
\"九宫连环阵。\"湛风扯下腰间酒壶灌了一口,酒液却从指缝间漏出——他的手掌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些丝线连接着整个青云宗地脉,若强行斩断...\"
楚云突然挥剑削下自己一缕发丝。
发丝坠落的瞬间,锈剑突然暴长三寸骨刺,精准刺入某片玉简背面的凹槽。
虚空中的丝线如蛛网震颤,三百枚玉简同时亮起青光。
\"错了!\"湛风甩出锁链想拽他后退,却发现楚云后背的饕餮纹已蔓延到脖颈。
那些狰狞的纹路正疯狂吞噬玉简散发的灵力,在皮肤表面凝结成冰晶般的鳞甲。
第七次尝试失败时,楚云的靴底已被反噬的灵力蚀穿。
脚掌踩在青铜地面上滋滋作响,他却恍若未觉地盯着某片倒悬的玉简——那上面刻着的云纹,与三个月前莫老酒葫芦底的印记如出一辙。
\"老酒鬼说醉话时提过...\"他忽然将锈剑倒转,剑柄眼球直直对准自己的眉心,\"九宫不过是皮,真正的骨在...\"
记忆如潮水翻涌。
那夜在后山茅屋,莫老用竹筷蘸着酒水在桌上乱画:\"所谓九宫连环,不过是在北斗天枢位上套了层龟甲。
想要破阵?
嘿嘿,得先把自己变成王八!\"
当时只当是醉话的戏言,此刻却在玉简排列中显出真意。
楚云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向东北角的玉简。
血珠触碰到玉简的刹那,三千六百枚玉简同时发出哀鸣,灵力丝线开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缠绕。
\"就是现在!\"他抓住湛风手腕纵身跃起。
锈剑划过虚空时带起黑色火焰,将纠缠的丝线烧成漫天星火。
坠落过程中,楚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玉简表面分裂成千百个——每个倒影的后背都盘踞着不同的凶兽图腾。
当双脚重新踏上实地时,掌心已多出半枚破碎的玉珏。
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董雪那日递来疗伤药时,指尖残留的余温。
玉珏缺口处隐约可见\"青冥\"二字,与《九曜星谱》扉页的朱印如出一辙。
\"接下来是水月镜天。\"湛风擦拭着锁链上的血渍,突然指着前方雾霭中若隐若现的青铜巨镜,\"据说这面镜子照出的不是皮囊,而是...\"
话音戛然而止。
镜面突然漾起波纹,映出的却不是两人的倒影,而是董雪跪坐在禁地外的身影。
她面前燃着三柱青香,袅袅烟气在空中凝成楚云背部的饕餮纹。
当最后一缕香灰坠落时,镜中景象突然扭曲成滔天血海。
楚云握剑的手猛然收紧。
他看见血海里沉浮的无数尸骸中,有个孩童的轮廓正在缓缓成型——那眉眼,分明与他七岁时一模一样。 水月镜天的波纹突然凝固,董雪跪坐的身影在血色中碎成万千光点。
楚云后颈的饕餮纹骤然收缩,鳞甲摩擦发出金石相击的声响。
他分明闻到空气里飘来一缕檀香——那是董雪惯用的安神香。
禁地外,三炷青香已燃至末尾。
董雪用染血的指尖拨开垂落的发丝,将最后三枚铜钱按北斗方位嵌入石板。
铜钱入土的瞬间,禁地上空盘踞的乌云突然撕开一道裂缝,月光如银针刺入她苍白的脸颊。
\"坎位缺火,离宫犯煞...\"她喃喃自语,袖中滑出半截断裂的玉簪。
簪头雕刻的鸾鸟竟在月光下振翅欲飞,尾羽扫过之处,禁地外围的荆棘丛无声枯萎。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楚云手中的半枚玉珏突然发烫,裂纹处渗出暗金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在青铜地面上蜿蜒成河图洛书的纹样,与虚空中的玉简残影遥相呼应。
湛风突然扯住他的腰带往后疾退:\"是血契共鸣!
那丫头在用命数替你...\"
话音未落,十八道青铜闸门同时落下。
甬道两侧的咒文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在饕餮纹的撕咬下发出凄厉哀嚎。
楚云反手将锈剑插入地面,剑柄眼球暴凸的瞬间,他看到三百里外某座偏殿的琉璃瓦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赵监事就站在那重檐之下。
这个掌管戒律堂三十年的老者,此刻正用朱砂笔在巡夜簿上勾画。
笔锋突然顿在\"戌时三刻\"的字样上,宣纸无风自动,墨迹在\"禁\"字旁洇出蛛网般的裂痕。
\"坎水位有异动。\"他枯瘦的手指按在腰间玉牌,牌面雕刻的狴犴兽瞳突然泛起红光。
七枚铜钱从袖口鱼贯而出,在空中排列成箭矢形状,直指禁地方向。
禁地深处,湛风的锁链突然绷直。
十二节玄铁环叮当作响,末端没入地面的部分竟结出冰霜:\"老东西的窥天术又精进了!\"他扯开衣襟,胸口浮现出北斗七星状的疤痕,\"最多半刻钟...\"
楚云却恍若未闻。
锈剑正贪婪吮吸着玉珏中的暗金液体,剑脊上凸起的骨刺已生长到三尺有余。
当最后一滴液体被吞噬殆尽,他忽然挥剑斩向自己的左臂——剑锋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虚影,竟从血肉中扯出一道半透明的魂体。
那魂体的面容赫然是幼年时的自己。
\"原来如此。\"他任由魂体缠绕剑身,抬脚踏碎地面的河图洛书纹,\"九宫连环阵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阵眼是...\"
虚空中的玉简残影突然聚合成巨鼎形状。
鼎身铭文与董雪玉簪上的鸾鸟纹路完美契合,当月光穿透鼎耳时,三千六百道灵力丝线同时绷断。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两人掀飞,楚云的后背重重撞在青铜镜面。
镜中血海翻涌的速度陡然加快。
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孩童已经站起身,指尖缠绕的血线另一端,竟连接着董雪腕间的红绳。
孩童突然咧嘴一笑,唇缝间露出细密的尖牙。
\"锁魂咒!\"湛风咳着血沫扑到镜前,锁链死死绞住镜框,\"那丫头什么时候...\"
地面再次震颤。
这次连禁地外的董雪都踉跄着扶住古树,她腕间红绳无风自燃,灰烬却凝成血色符咒没入地底。
当最后一道火光熄灭时,禁制破除的轰鸣声惊起了满山夜枭。
赵监事的铜钱箭矢在此刻洞穿云层。
七枚铜钱裹挟着风雷之势砸向禁地入口,却在触及月光屏障的瞬间化作齑粉。
老者眯起眼睛,腰间玉牌应声而裂,狴犴虚影咆哮着扑向摇摇欲坠的结界。
禁地深处,楚云手中的锈剑发出愉悦的嗡鸣。
剑柄眼球已经完全化作赤金色,瞳孔里倒映着水月镜天最后的残影——董雪正用玉簪划破掌心,鲜血在身前绘出完整的北斗九宸图。
\"走!\"
他拽着湛风跃入青铜巨镜。
镜面在他们穿过的刹那碎成冰晶,每一片冰晶里都封存着不同时空的影像:有青云宗主殿檐角断裂的铜铃,有莫老醉卧桃枝吐出的酒气,还有赵监事踏碎青砖的皂靴。
当最后一片冰晶坠落时,警报声撕裂了夜空。
三十六尊镇山傀儡同时睁开石目,眼眶里燃烧的磷火照亮了整片山崖。
它们胸腔内传出的钟鸣声层层叠加,在云海间激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赵监事的狴犴虚影突然暴涨三倍,利爪撕开的裂缝中,隐约可见禁地深处飘散的血雾。
楚云的后背突然传来灼痛。
饕餮纹正在吞噬那些血雾,鳞甲缝隙里渗出暗紫色的毒液。
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与警报声逐渐同步,锈剑震颤的频率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三百步外的甬道拐角,传来皂靴碾碎骨粉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