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新年的第一次开朝,天色未明,整个乾安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含元殿却已灯火通明。
刘镇羽身着朝服,神色凝重,站在官员队列之中。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刘毅罚抄完毕的《礼记》,那抄本此刻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随着张宁尖锐的嗓音高呼:“圣人驾到!”众人纷纷拱手。李承远迈着沉稳的步伐登上龙椅,扫视一圈朝堂,开口道:“众卿勉礼,今日新年首朝,望诸位畅所欲言,共商国事。”
先是几位官员上前,汇报各地新年期间的民情与治安状况。有的地方百姓欢庆佳节,歌舞升平;有的地方却因雪灾,民生艰难。李承远听得认真,不时询问应对之策,朝堂气氛庄重而严肃。
待这一轮奏报结束,刘镇羽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双手抱拳,高声道:“圣人,臣有本奏。犬子刘毅,前些日子行事孟浪,圣人罚他抄录《礼记》,以明事理、正言行。如今抄录已成,臣特带来呈上。”说罢,他将抄本恭敬地递向张宁。
待李承远接过《礼记》,缓缓打开,本以为会看到熟悉的毛笔字迹,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笔体写下的工整小楷。他微微皱眉,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心中满是疑惑,抬眼看向刘镇羽,开口问道:“这抄本所用笔墨,并非寻常毛笔,字迹虽说工整,却透着几分怪异,这是为何?”
刘镇羽微微欠身,神色中满是愧疚:“圣人恕罪!这是犬子的过错,臣实在惭愧。前几日臣忙于公务,对他抄录的事过问甚少,昨日才发现他没用毛笔,竟用了不知从哪弄来的炭笔抄写。臣之前在他书房见过这炭笔,只当作新奇玩意儿,没料到他会用在抄录《礼记》上,是臣疏忽了。”
李承远听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转瞬又恢复了沉稳的神色。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原来如此,这世上还会有第二种可以用来书写的笔,这炭笔……倒是有点意思。张宁,传朕旨意,今日朝会暂且到此,退朝。”
张宁扯着嗓子高喊:“退朝——” 官员们纷纷拱手行礼,有序退出朝堂。
待众人退下,李承远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内心对那炭笔充满好奇,却依旧不动声色,对张宁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传刘毅进宫,朕要当面问问他这炭笔的来历和用处,对了让他把炭笔带来,朕要看看。”张宁领命,匆匆而去。
张宁领命后,步履匆匆赶往国公府。彼时,刘毅正惬意地坐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沐浴着冬日暖阳,专心盘着那对宝贝核桃。这对核桃被他养得油光锃亮,在他手中灵活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刘毅眯着眼,沉浸其中,好不快活。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喊打破了这份宁静。福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声说道:“小公爷!皇宫来人传您即刻进宫!”刘毅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核桃差点掉落,满脸疑惑,心里直犯嘀咕:“又出什么事了?这大过年的,皇上突然传我进宫做什么?” 满心不解,却也不敢耽搁,赶紧放下核桃,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前往正堂。
一进正堂,刘毅一眼就认出了张宁,这不是圣人的贴身公公么?心中疑惑更甚,但还是迅速镇定下来,脸上堆满恭敬的笑容,快步上前,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刘毅见过张公公,不知公公亲临,有何要事?”
张宁神色如常:“刘毅,圣人宣你即刻进宫,询问炭笔之事,速速随咱家前去,不得有误!圣人还特意吩咐,让你带上炭笔。”
刘毅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原以为抄完《礼记》这事就翻篇了,没想到还是因为炭笔出了岔子。
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忙不迭点头应道:“是是是,多谢公公告知,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又凑近了些,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压低声音问:“公公,不知圣人对这炭笔是何看法?”
张宁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咱家可猜不透圣人的心思,你去了,如实回话便是。”
刘毅赔着笑,心里却没底。他灵机一动,迅速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想必装着不少银钱,满脸堆笑地往张宁手里塞:“张公公,您这大冷天跑一趟,太辛苦了,这点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就当是给公公买壶酒暖暖身子。”
张宁双手连摆:“这可万万使不得!收您的东西,若是被圣人知晓,咱家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朝门口张望,仿佛皇帝此刻就在门外。
刘毅满脸热忱,脚下向前一迈,迅速拉近与张宁的距离,近乎贴身站定 。他一手虚揽,做出一副不容推辞的姿态,另一手则稳稳地将荷包往张宁怀中塞去,同时低声说道:“张叔,一点东西就当是做晚辈的一点小心意,孝敬叔叔,这不过分吧?您就收下,也让我尽尽孝心。”
张宁听见刘毅管他叫叔叔,心头猛地一颤,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多年,平日里众人对他或是敬畏,或是谄媚,却从未有人真心将他当作长辈。此刻刘毅这一声“叔叔”,喊得他心里五味杂陈,拒绝的动作也顿住了。
刘毅瞧准时机,又轻轻推了推张宁的手,把荷包塞得更紧些:“张叔,我知道您怕担风险,可这点心意,就是纯粹孝敬您,绝不给您惹麻烦。”
张宁低头看着手中的荷包,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迅速将它塞进了衣袖深处,神色复杂地看了刘毅一眼:“小公爷,你这番心意,咱家记下了。但今日之事,你进宫后务必谨言慎行,圣人英明,容不得半点欺瞒。”
刘毅连忙点头,脸上满是感激:“张叔放心,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要是没您提醒,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张宁微微颔首,心中对刘毅多了几分好感,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咱家看你是个懂事的,才多说几句。圣人对那炭笔好奇,你就把来龙去脉、用途好处,一五一十说清楚。”
“多谢张叔指点,我都记下了。”刘毅应道,转身快步回房取炭笔。不一会儿,他拿着炭笔匆匆返回,跟着张宁出了国公府。
一路上,寒风凛冽,可刘毅心中却因张宁那几句关照,没那么紧张了。张宁时不时回头叮嘱他几句,神色关切,仿佛真把他当成了自家晚辈。
到了皇宫,在前往宣政殿的路上,张宁又小声交代:“进了宣政殿,别急着说话,等圣人问了再答。要是答不上来,千万别胡诌。”
刘毅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张叔,我都明白,您就瞧好吧。”
站在御书房门口,张宁先进去通报,随后高声传唤:“刘毅觐见!”刘毅定了定神,怀揣着炭笔,稳步踏入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