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飘起细雨时,周寅坤正用瓷片刮去战术笔上的血锈。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笔尖,将二十年前的污垢晕染成淡粉色。他手腕微颤——这是去年心脏手术留下的后遗症,瓷片在虎口旧疤上拉出新鲜血痕。
书房传来轮椅碾过宣纸的沙沙声。周夏夏停在檀木案前,指尖抚过兄长遗留的《香港海域图》。泛黄图纸上的血指印在雨雾中愈发清晰,与窗外1997年回归庆典的烟花残痕重叠。当她转动轮椅时,钢轮压碎了地砖缝隙里的半枚弹壳。
\"妈妈,暴雨要来了。\"茵茵握着战术笔站在门边,深蓝警服肩章凝着水珠。她的视线扫过母亲萎缩的双腿——那里盖着印有基金会徽章的毛毯,边缘磨损处露出半岛酒店婚礼时的蕾丝花边。
周寅坤突然掷出瓷片。碎片擦着茵茵耳际钉入墙面,震落装在相框里的全家福。玻璃裂痕正好划过照片里周夏明的笑脸,将1997年的夏日永远割裂。
\"西南码头。\"他的雨伞尖在地面勾出油麻地轮廓,陶瓷刀刃刮起的木屑中混着金粉,\"何鸿森的机械义肢需要活体神经。\"
周夏夏猛地攥紧轮椅扶手,皮革发出濒死般的呻吟。二十年前兄长被吊在洪门刑堂的画面在雨中重现,她仿佛又听见钢丝勒入血肉的闷响。当指尖触到战术笔的卡簧时,金属的冰凉让她稍稍回神。
暴雨倾盆而下时,三人站在油麻地第七货舱前。周寅坤的雨伞尖刺入生锈锁孔,伞骨间滑落的雨水在茵茵警徽上汇成细流。货舱深处飘来福尔马林与海腥混合的怪味,与周夏夏轮椅坐垫下的药油味形成诡异共鸣。
\"留在外面。\"周夏夏突然按住女儿的手。她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成针尖,那是二十年前面对洪门杀手时的眼神。茵茵却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将战术笔塞进她掌心——笔杆上新增的刻痕,正是今晨父女俩共同篆刻的\"0972\"。
货舱铁门轰然洞开。成排的玻璃罐在雷光中泛着幽蓝,福尔马林溶液里悬浮的人体组织像诡异的水母群。周夏夏的轮椅突然急刹,钢轮在地面擦出火星——某个罐体中漂浮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与周寅坤相同的婚戒。
\"2015年新品。\"沙哑笑声从阴影中传来。何鸿森坐在轮椅上缓缓现身,机械义肢的液压管缠绕着猩红丝线,\"用你丈夫的dNA培育的神经突触,是不是比原版更精致?\"
周寅坤的雨伞尖骤然刺出。陶瓷刀刃撞上机械义肢迸出蓝紫火花,映出罐体表面密密麻麻的\"0972\"蚀刻。茵茵的战术笔脱手飞旋,笔尖挑断义肢电缆的瞬间,淡粉色培养液如泪雨倾泻。
\"看看这个!\"何鸿森的机械手掌突然张开,掌心投影出1997年太平山别墅的监控画面。年轻十岁的周夏夏正抱着婴儿蜷缩浴室,而门外响起的,竟是周寅坤与洪门杀手的交谈声。
周夏夏的轮椅猛地撞向投影仪。她的战术笔刺穿屏幕电缆,爆裂的火花中传来何鸿森的狞笑:\"你以为当年泄露你行踪的是谁?\"暴雨穿透铁皮屋顶,将二十年前的真相浇得支离破碎。
茵茵突然冲向某个剧烈晃动的玻璃罐。培养液里漂浮的眼球瞳孔深处,印着周夏明遇害前刻在刑柱上的暗号。当她砸碎玻璃罐时,父亲染血的婚戒突然发烫——这是周寅坤在半岛酒店枪战中留给她的保命符。
\"低头!\"
周寅坤的怒吼与枪声同时炸响。子弹擦着茵茵发梢射入何鸿森右肩,机械义肢的齿轮卡死声令人牙酸。周夏夏的轮椅如离弦之箭撞向敌人,轮椅扶手上弹出的陶瓷刀片,正是当年兄长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
暴雨在货舱地面汇成血溪。当周寅坤的雨伞尖抵住何鸿森咽喉时,这个掌控香港黑道半世纪的男人突然抽搐大笑。他的机械义肢自动解体,露出藏在关节处的微型胶卷——那是周夏明潜伏洪门三年收集的罪证。
\"哥哥...\"周夏夏攥着胶卷的手剧烈颤抖。轮椅碾过满地带血齿轮,她的影子在雷光中与二十年前兄长的身影重叠。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货舱天窗时,茵茵看见母亲眼中有烈焰在雨中重生。
太平山顶响起晨钟。周寅坤倚着货舱铁门点烟,看着妻女在雨幕中相拥。他扯开浸血的衬衫,将0972警徽埋进潮湿的沙地——这是承诺过的退役仪式,在二十年前就该归还的警魂,终于在此刻与香港的暴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