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一支歌
王小燕把最后一个盘子重重地放进洗碗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前襟。客厅里，张伟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电视里足球赛的解说声和观众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能不能把声音关小点？\"王小燕擦着手走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张伟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马上结束了。\"
\"每次都这么说！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七年了，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王小燕突然提高了声音，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伟这才抬起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又怎么了？我今天加班到九点，回来想看会儿球放松一下都不行？\"
\"我难道不累吗？我也上了一天班，回来还要做饭、洗碗、收拾屋子！\"王小燕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快要炸开了，\"离婚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到离婚，但却是第一次说出口。
张伟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放下手机，电视里的欢呼声突然显得格外刺耳。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你想好了？\"张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王小燕咬了咬下唇：\"嗯，反正早晚的事。就像我妈说的，离婚不过是换个人过日子，新鲜感过了还是一样吵。\"
张伟站起身，关掉了电视。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那好，明天我去找律师。\"他说完就进了卧室，留下王小燕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
第二天早上，王小燕醒来时发现张伟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放着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还是热的。她盯着这份早餐，突然鼻子一酸——七年来，只要张伟先出门，桌上总会有早餐等着她。
律师事务所里，戴着金丝眼镜的律师推了推眼镜：\"根据新规定，离婚有一个月的冷静期。你们可以先分居，冷静期过后如果还决定离婚，再来办手续。\"
走出律师事务所，阳光刺得王小燕睁不开眼。张伟站在台阶下，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我搬去公司宿舍住吧，\"他没有回头，\"你住家里方便些。\"
王小燕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点点头。
分居的第一天晚上，王小燕躺在双人床上，突然觉得床大得可怕。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习惯性地伸手想推醒打呼的张伟，却只摸到冰凉的床单。
周末，王小燕决定大扫除。当她挪开床头柜时，发现后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张伟歪歪扭扭的字迹：\"老婆，记得按时吃维生素，你最近总说累。\"日期是三个月前。王小燕蹲在地上，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与此同时，张伟发来一条微信：\"你阳台上的绿萝我忘记浇水了，别让它死了。\"王小燕冲到阳台，发现那盆他们一起买的绿萝叶子已经发黄。她急忙浇水，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愧疚。
第二周，王小燕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走出大楼时，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站在屋檐下，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叫张伟来接，却在拨号前停住了手指。最后她冒雨跑到地铁站，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感冒药和姜茶包，还有一张纸条：\"变天了，注意别感冒。——张伟\"
王小燕把姜茶泡好，热气氤氲中，她想起去年自己感冒时，张伟笨手笨脚地煮姜汤，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的场景。当时她还嫌他添乱，现在却捧着这杯买来的姜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分居的第三周，王小燕因为项目压力太大，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进了医院。麻醉前，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护士问紧急联系人，下意识地说出了张伟的名字。
当她在病房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张伟趴在床边睡着的侧脸。他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衬衫皱巴巴的，显然守了一整夜。
王小燕轻轻动了动，张伟立刻惊醒了：\"你醒了？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他的眼睛红红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焦急。
\"你怎么来了？\"王小燕虚弱地问。
\"医院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我...\"张伟突然哽住了，\"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王小燕从没见过这样的张伟——那个永远冷静、理性的张伟，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措。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你得住院观察几天。\"张伟倒了杯水，小心地扶起王小燕，\"我...我已经请好假了。\"
接下来的三天，张伟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他笨拙地帮王小燕擦脸，喂她喝粥，夜里就蜷在病房的硬椅子上睡觉。王小燕半夜醒来，总能看到他借着手机的光亮在查\"阑尾炎术后护理注意事项\"。
第四天早上，医生查房后说可以出院了。张伟忙着办手续时，护士来给王小燕拆线。
\"你老公真好，\"护士笑着说，\"你手术那天，他在手术室外站了整整两个小时，一动不动。\"
王小燕愣住了：\"他不是...我们其实...\"
\"他说你们在冷静期，\"护士熟练地拆着线，\"但看他那样子，哪像是想离婚的人啊。\"
出院回到家，张伟坚持要王小燕卧床休息。他笨手笨脚地在厨房忙活，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王小燕悄悄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流理台上摆着ipad，里面正暂停着一个\"如何煲鸡汤\"的视频教程。
餐桌上，张伟的鸡汤咸得发苦，米饭也煮得太硬，但王小燕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张伟放下筷子。
王小燕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离婚了。\"
张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手握住王小燕的手：\"我也是。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每天给你准备早餐，是因为大学时你说过，最羡慕那些有人准备早餐的人。\"
王小燕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只是不擅长表达，\"张伟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一个月我才发现，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安静得可怕。我宁愿听你唠叨我乱扔袜子，也不想面对那种安静。\"
王小燕破涕为笑：\"那以后我多唠叨几句。\"
\"还有，\"张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列了个清单，是我需要改进的地方。第一条就是'少看球赛，多陪小燕'。\"
王小燕接过清单，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地方还被反复修改过。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也有错，我总是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张伟问，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就像刚认识那样，慢慢了解对方。\"
王小燕点点头：\"不过这次，我们要学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一个月后，在结婚七周年纪念日那天，王小燕和张伟手牵手去了当初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小餐馆。饭后，他们沿着河边散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实我妈说得对，\"王小燕突然说，\"离婚不过是换个人过日子。但她说错了一点——\"她紧了紧握着张伟的手，\"原配的好，就在于我们一起经历了所有这些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却还是选择彼此。\"
张伟停下脚步，轻轻拥抱住她：\"生活就像一支歌，有高音也有低音，但合在一起才完整。\"
王小燕把头靠在张伟肩上，远处广场上传来音乐声，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而他们的生活，也正缓缓奏响新的乐章。